康乐颐年养老院地下室。
罗婕戴着N95口罩和护目镜，穿着全套防护服，像一尊移动的白色雕塑，站在这个人间地狱的中心。
强光灯将地下室照得就跟白天一样，也无情地照亮了每一个残酷的细节。
她蹲在水槽边，指尖隔着橡胶手套，轻轻拂过边缘凝固的深褐色污渍。
旁边的小陈正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提取样本。
“喷溅形态分析，”罗婕的声音透过口罩，冷静得像在分析一幅抽象画。
“高速、小角度、点状分布，符合动脉血喷溅特征。
这里，是进行器官离断的关键位置。”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墙壁上锈迹斑斑的金属环和断裂的锁链，“束缚点。受害者被固定，无力反抗。”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台半人高的医用冷藏柜上。
柜门己经被技术科打开，里面十几个深蓝色保温箱整齐排列，如同等待发货的“特殊商品”。
罗婕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标着“A-07”的箱子。
箱子外壳冰冷，没有任何标识。
只在角落有一个不起眼激光蚀刻的黑色猫头鹰标记。
“Phoenix Trust？”
罗婕低声自语，她父亲那边刚传来消息。
“Phoenix Trust”账户近期有数笔大额资金流向东南亚某国几家注册为“高端医疗旅游”的私人诊所。
以及东欧一个代号“夜枭”的医疗设备进出口公司。
这个猫头鹰标记会是巧合吗？
她打开箱子，生物冰袋的冷气扑面而来。
保存液袋里，那颗肾脏浸泡在淡粉色的溶液中，表面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罗婕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纯粹冰冷的审视。
“器官保存液成分，”她对着录音笔清晰记录，“初步目测为UW液（威斯康星大学保存液），标准配方，但是颜色略深，可能添加了额外的抗氧化剂或抗生素。
送检，重点分析有无非法添加成分及来源。”
她放下箱子，目光转向冷藏柜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几个空的保温箱，还有一个被踩扁的，印着外文的矿泉水瓶。
罗婕走过去，用镊子小心夹起瓶子。
瓶子标签上印着东南亚某国的文字和风景图。
“东南亚进口矿泉水？”
罗婕眉头微蹙。
这种矿泉水在本市并不常见，价格昂贵。
谁会在地下手术室里喝这个？
手术人员？还是来“验货”或“提货”的人？
“小陈，”她吩咐，“这个瓶子，重点提取瓶口唾液DNA和瓶身指纹。
另外，查一下这种矿泉水的本市进口和销售渠道。
尤其是高端会所、涉外酒店或者，特定人群的供应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江离骁。
“罗婕！”江离骁的声音带着高速行驶的引擎轰鸣和呼啸的风声，背景嘈杂，“周涛抓到了！在城东码头一个废弃仓库！
这小子想跑路！被我们堵个正着！”
“人怎么样？”罗婕问。
“活着！吓尿了！正‘欣赏’我们给他准备的‘码头风光’呢！”
江离骁语速飞快，“重点，仓库里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冷藏车。
车厢里全是这种深蓝色的保温箱，还是空的！
但车厢内壁有固定支架和制冷管道，还有这个！”
电话那头传来拍照的咔嚓声，很快，一张图片传到罗婕手机上。
图片里是一个被江离骁捏在手里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黑色猫头鹰标记，和保温箱上的一模一样。
铭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Night Owl Logistics”。
“夜枭物流！”
江离骁的声音带着兴奋，“妈的！对上了！
‘Phoenix Trust’打款的那个东欧公司，就是‘夜枭’。
这冷藏车就是他们的快递车。
周涛这小子，就是负责把货从地下室打包好，送到码头仓库。
等‘夜枭’的人来提货的‘快递员’！”
“冷藏车……”罗婕眼神一凛，“检查车厢！
尤其是制冷系统管道、排水口、角落缝隙！
提取所有生物痕迹，周涛身上、车上，有没有通讯设备？联系记录？”
“正在搜！”
江离骁回道，“这小子嘴硬，还没撬开！
不过在他手机里发现一个加密通讯软件，最近联系人只有一个，代号‘影子’！
通话记录删了，技术科在恢复。
另外，车厢角落里，发现半瓶水……”他顿了顿，“跟你那边那个矿泉水瓶，好像是一个牌子，东南亚进口的。”
罗婕的心猛地一跳！矿泉水瓶！东南亚！
“‘影子’……东南亚……”她快速在脑中串联线索，“周涛只是底层‘快递员’。
那个‘影子’，可能是负责本地交接或者监督的。
喝这种水的人……可能是‘影子’，也可能是更高级别的验货员。
查周涛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近期接触过的，有东南亚背景或者消费得起这种水的人。”
“明白！”江离骁应道，“还有，冷藏车车牌是套牌，但车架号被磨改了。
技术科在尝试复原，这车可能不止跑过这一趟快递。”
“不止一趟……”
罗婕看着地下室冷藏柜里那些保温箱，寒意更甚。
这意味着，康乐颐年养老院可能只是这个庞大犯罪网络的一个“供货点”。
还有其他“养老院”或者类似的“筛选机构”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货源”。
“罗婕，”江离骁的声音严肃起来，“这案子，水太深了。
跨国器官贩卖链条，从‘养老院筛选’、‘地下室手术’，到‘码头仓库中转’，再到‘夜枭物流’运输出境。
妈的，一条龙‘黑心产业链’。
刘明远、周涛都是小虾米。
背后那个‘影子’，还有‘夜枭’背后的操控者，才是大鱼。”
“嗯。”罗婕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地下室墙壁上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
通风口不大，但似乎通向外面。
她走过去，用手电往里照了照，发现通风管道深处，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小陈，拿内窥镜和长柄镊子来。”罗婕吩咐。
很快，借助内窥镜的探头，罗婕看清了卡在管道拐角处的东西。
是一个被揉成一团，沾着灰尘和油污的乳胶手套。
手套的食指指尖部位，有一道细微的撕裂口。
“手套？”
罗婕眼神锐利，“提取！
重点检查撕裂口内侧有无皮肤组织残留，外侧油污成分分析！还有……”
她凑近内窥镜屏幕，“手套腕部内侧，好像有字。”
镜头拉近，模糊地看到，手套腕部内侧，用极细的黑色记号笔，写着一个潦草的字母：“Z”。
“‘Z’？”罗婕眉头紧锁。
代号？标记？
还是……手术人员的编号？
城东码头，废弃仓库。
江离骁看着技术科同事从冷藏车排水管里提取出的一小片深蓝色塑料碎片，这和保温箱材质是一致的。
以及车厢角落里提取到的几根不属于周涛的毛发。
“头儿！周涛手机恢复了一部分删除记录！”
小李拿着平板电脑跑过来，“昨天凌晨一点。
他接到一个加密通话！通话地点定位在市中心‘皇冠假日酒店’附近！
通话时长两分钟，对方号码是虚拟号，追不到。”
“皇冠假日？”
江离骁眼神一凛，“涉外五星级酒店，消费得起进口矿泉水的地方。”
他立刻拨通罗婕的电话：“罗大法医！有线索！
周涛昨天凌晨在‘皇冠假日’附近接过‘影子’电话。
你那矿泉水瓶的销售渠道查得怎么样？‘皇冠’有没有供应？”
电话那头，罗婕的声音传来：“‘皇冠’总统套房和行政酒廊有专供。
另外，通风管道里找到一只破损的乳胶手套，内侧写着一个‘Z’。”
“‘Z’？总统套房？矿泉水。”
江离骁大脑飞速运转，“‘影子’可能住在‘皇冠’，或者在那里接头。
‘Z’……可能是代号，也可能是房间号，难道是总统套房字母代号？”
他猛地想起，“皇冠”的总统套房，好像是用城市名命名的。
比如“巴黎套”、“纽约套”，有没有一个以“Z”开头的城市？
“苏黎世！”江离骁和电话那头的罗婕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查‘皇冠假日’酒店，现在！立刻！查一个叫‘苏黎世’套房的入住记录！
尤其是昨天和今天的，还有监控！
所有进出人员，重点找有没有人拿着那种东南亚矿泉水瓶。”
江离骁对着小李吼道。
他对着电话：“罗婕！手套上的‘Z’，很可能是‘Zurich’（苏黎世）的缩写。
‘影子’可能在‘皇冠’的苏黎世套房。
我这就带人过去！你那边……”
“地下室勘察基本结束，物证正在封存转运。”
罗婕的声音冷静依旧，“我马上回中心，重点分析手套残留物、矿泉水瓶DNA和‘Z’标记。
另外，”她顿了顿，“让你的人小心。
‘影子’能指挥周涛，可能不是善茬。
别快递没送成，把自己打包进去了。”
江离骁：“……放心！我这别的本事没有‘拆快递’最在行！
尤其是这种‘跨国黑心件’。
保证把‘影子’从‘苏黎世’套房里‘签收’回来，你等着！”
他挂了电话，对着手下挥手：“走！去‘皇冠’，‘签收’我们的‘神秘嘉宾’！”
警车呼啸着冲出码头，朝着市中心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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