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依旧流淌在木地板上，房间里只剩下顾羡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然而，这平静只是表象。
顾羡的睡眠向来很浅。当苏寒颜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的瞬间，那细微的摩擦声和床垫轻微的起伏，就己经将他从浅眠的边缘拽了回来。他没有立刻睁眼，只是保持着沉睡的姿态，呼吸节奏不变，眼睑下的眼球甚至都未曾转动。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边人的动作——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微凉触感，然后是走向衣帽间时几乎无声的步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金属拉链被小心拉开的轻响……她在换衣服，准备赶那个凌晨的通告。
顾羡闭着眼，在黑暗中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凌晨三点。
外界总说苏寒颜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幸运儿，影后桂冠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只有真正靠近过她的人才知道，这光鲜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除了那份惊人的天赋和运气，支撑她走到顶峰的，还有这份近乎自虐的勤奋。为了一个通告，可以凌晨三点爬起来，在寒冬酷暑里毫无怨言地工作十几个小时。
衣帽间的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狭长的光影。苏寒颜的身影在里面无声地忙碌着。
没过一会儿，浴室那边传来了动静。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哗哗作响。接着是洗漱的声音，以及……清晰无比的“啪啪啪”拍打声。那是苏寒颜在快速拍打护肤品，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争分夺秒的紧迫感，丝毫没有平日里在人前的优雅从容。
顾羡依旧闭着眼，听着这充满生活气息却又带着冰冷效率感的声音，心底毫无波澜。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选择了装睡。面对面？说什么？感谢她昨晚的“服务”？还是听她可能带着微妙情绪点评一下昨晚的“表现”？无论是哪一种，都只会让气氛陷入更尴尬的境地。维持这种纯粹的、交易式的、银货两讫的关系，对彼此都好。
过了一会儿，行李箱滚轮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响起，由近及远，停在门口。门锁被轻轻旋开，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咔哒”，随即又被小心翼翼地掩上，隔绝了外面走廊可能存在的声响。
“砰。”
随着门锁落下的轻响，整个空间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属于他人的气息，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安的寂静。
顾羡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眸，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锐利，如同暗夜中蛰伏的猎豹。他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残留的、属于苏寒颜的冷香和昨夜纠缠的气息都彻底置换出去。
总算走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彻底清醒的头脑和再也无法入睡的身体。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没有开灯。月光足够他看清房间的轮廓，也足够他看清自己内心翻涌的思绪。
他睡不着了。
混乱的、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轨迹，像纠缠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思维。
为什么？
为什么今生会有这么多不一样的地方？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亲密关系的频率。
前世，在他们刚在一起的头几年，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在她公寓里两人过夜的次数，少得可怜，屈指可数。苏寒颜对他保持着一种近乎苛刻的距离感，而且总是在外忙着通告，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时才想起的、不能登堂入室的工具。那时的每一次，都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冰冷和疏离。
然而今生呢？
从所谓的“包养”关系开始，短短几个月时间，这己经好几次了！
而且每一次，都……
顾羡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戾气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报复性的快意。
他带着前世积压的、被欺骗被践踏的冲天怨愤，在亲密时，丝毫没有前世那种小心翼翼的怜惜和卑微的讨好。他记得苏寒颜的身材，纤细得如同弱柳扶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前世他总担心弄疼了她，动作极尽温柔。
但今生？
他没有。
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强势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像要彻底撕碎她冰冷的外壳，也像是在宣泄自己积压了两世的怒火。他以为苏寒颜会生气，会抗拒，会像前世一样用更冷的姿态推开他。
然而，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苏寒颜似乎……还挺受用的？
她在他强势的掠夺下，展现出的不是抗拒，而是一种近乎沉溺的迎合和失控。她甚至会在事后，用那种带着慵懒和命令的语气要求他留下，或者像昨夜那样，主动要求他按摩……
这个认知让顾羡心底警铃大作！
不行！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失控的频率，这越来越模糊的界限，还有苏寒颜那些反常的反应……这一切都让顾羡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他需要的是钱，是还清债务，是摆脱这段关系！而不是在身体上与她产生更深的、更危险的纠葛！每一次的靠近，每一次的失控，都像是在他冰封的心防上凿开一道细微的裂缝，让他感到恐惧。
他不能再沉溺于这种报复性的和身体的本能反应里。
他必须尽快出人头地！
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和资本，彻底斩断这该死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关系！
顾羡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睡的城市，天际线己经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他需要魏轻语那个机会。
他需要尽快存够那笔钱。
他需要……真正属于顾羡的人生，而不是永远活在苏寒颜的阴影和掌控之下，也不是被前世的仇恨彻底吞噬。
窗玻璃上，映出他年轻却写满决绝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的不再是昨夜的，而是冰冷的、名为逃离和独立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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