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耀宴与深宫小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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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耀宴与深宫小魔星

 

观星台一役的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拂去,并未在京城的明面上掀起太多波澜。国运邪阵的消弭,瘟疫源头的根除,铜钱教余孽的清扫,都在国师玄微子与巡天卫指挥使沈重无声而高效的运作下,被悄然掩埋于历史的暗角。只有少数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才知晓那几日的皇城地底,曾经历过何等惊心动魄的搏杀。

对于陆明而言,最大的变化,是国师府那枚温润玉牌的分量,似乎又沉凝了几分。以及,他怀中那布满裂痕的天道尺碎片,在某个星辉璀璨的深夜,竟自行吸收了一丝逸散的无主国运龙气,裂痕边缘隐隐流淌过一缕极其微弱的、温润的金色光晕。当然,还有意识空间里,那个看着自己“50000”功德点发呆、意念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的“天选打工狮”。

【50000…】骷髅头虚影周围的意念波动充满了迷茫、憋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连它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成就感?【…就这么…到手了?本王当年屠城灭国…也没…也没见什么功德…这贼老天…果然…不讲道理…】

【哇!狮子头你好有钱(功德)!(???)】小奶娃系统看着那金光闪闪的数字,羡慕得口水(数据流)都快流出来了。

“…吼…(闭嘴…小东西…)”尸王别扭地回应,意念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数字。好像…确实比想象中…容易一点?虽然过程憋屈得要死。

就在陆明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梳理一下观星台事件中诸多未解的谜团(比如璇玑口中的“弟弟”,比如玄微子更深层的谋划)时,一道来自大内、措辞温雅却不容拒绝的旨意,送到了天理司。

旨意言:陛下感念陆明查疫安民、护持社稷之功,特于三日后琼林苑设庆功宴,着紫袍代行判官陆明,务必列席。

琼林宴!皇家赐宴!宴请功臣!这是莫大的殊荣!

消息传开,天理司上下顿时一片欢腾,与有荣焉。陈安更是激动得老脸通红,忙前忙后地为陆明准备赴宴的崭新紫袍官服。

陆明捏着那份烫金的请柬,心中却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掠过一丝凝重。皇家赐宴?在这个刚刚平息了窃国阴谋的微妙时刻?这宴,恐怕没那么好吃。他本能地看向意识空间角落。

尸王意念懒洋洋地传来:“…吼…(蝼蚁…去就去呗…有吃有喝…总比在这看小东西舔糖葫芦强…本王正好…研究研究…这功德点…能换点什么…)” 它似乎己经初步接受了“打工狮”的身份,开始琢磨“报酬”了。

【宿主大人!琼林宴!肯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统子也要!】小奶娃系统己经开始幻想各种宫廷点心了。

三日后,琼林苑。

时值初夏,苑内奇花异草争妍斗艳,珍禽异兽徜徉林间。巨大的太液池碧波荡漾,倒映着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果香与酒香。

宴设于临水的“涵虚榭”。当陆明身着崭新紫袍,在內侍的引领下步入榭中时,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太年轻了。在一众或白发苍苍、或大腹便便的功勋老臣、宗室贵胄之中,这身象征天理司最高权柄之一的紫袍穿在他挺拔清瘦的身上,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刺眼。探究的、审视的、好奇的、甚至带着几分轻蔑与嫉妒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针,从西面八方投射而来。

陆明目不斜视,神色平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颇为靠前的席位上安然落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来自上方御座方向的目光——威严沉凝的帝王,雍容华贵的皇后,以及…端坐于帝后下首、那位身着明黄太子袍服、面容俊朗却眼神略显阴郁的太子殿下。

宴开,觥筹交错。帝王温言嘉勉,群臣歌功颂德。气氛看似热烈融洽,实则暗流涌动。陆明低调地应对着周围或真或假的攀谈,心思却沉静如水。

就在酒过三巡,气氛渐入佳境之时,榭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轻盈悦耳的脚步声,伴随着內侍清越的通传:

“昭阳郡主到——!”

刹那间,整个涵虚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璀璨的明珠,骤然亮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帝后,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宠溺,齐刷刷地投向入口。

只见一位身着云霞般绚烂宫装的少女,在数名宫娥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姿窈窕,步履轻盈,如同踏月而来的仙子。乌发如云,挽着精致的飞仙髻,簪着一支流光溢彩的九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珠玉轻颤,光华流转。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翦水秋瞳清澈明亮,顾盼生辉间,仿佛蕴藏着天地间所有的灵秀。琼鼻樱唇,唇角天生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令人见之忘忧的甜美笑意。那份雍容华贵,浑然天成,无需任何珠宝堆砌,便己夺尽世间颜色。

她便是昭阳郡主,帝后唯一的嫡亲外甥女,自幼养在深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下第一贵女——明珠郡主,赵明昭。

“臣女明昭,恭请陛下、皇后娘娘圣安,太子殿下安。” 赵明昭行至御前,盈盈下拜,声音如同清泉击玉,清脆悦耳,仪态万方,挑不出一丝错处。

“昭儿快起来!”皇帝笑容满面,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疼爱,“就等你了,快坐到朕身边来!”

“谢陛下。”赵明昭起身,展颜一笑。那一笑,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所有距离感。她落落大方地走到御座旁专为她设的锦墩坐下,位置甚至比几位年长的皇子还要尊贵几分。

“昭阳今日又迟了,莫不是又去祸害本宫的花园了?”皇后笑着打趣,眼神宠溺。

赵明昭俏皮地眨了眨眼,从身后宫娥捧着的食盒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盅,献宝似的捧到皇后面前:“才不是呢!昭儿知道娘娘最近胃口欠佳,特意起了个大早,亲手熬了这盅‘雪莲玉露羹’,最是清润养胃。娘娘尝尝?” 她声音娇憨,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眼神却清澈真诚。

皇后眼中暖意更浓,接过小盅:“好好好,昭儿有心了。” 揭开盖子,一股清雅温润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太子也适时笑道:“皇妹这熬羹的手艺,怕是连御膳房的大师傅都要自愧不如了。”

“太子哥哥过奖啦!”赵明昭甜甜一笑,应对得体,毫无骄矜之气。

一时间,帝后、太子与郡主之间其乐融融,温馨和睦的画面,引得下方群臣纷纷含笑颔首,赞不绝口。什么“天家典范”、“兰心蕙质”、“仁孝无双”的赞誉之词,毫不吝啬地加诸于这位明珠郡主身上。

陆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这位郡主,当真是钟灵毓秀,完美得如同画卷中走出的人物。人前端庄娴雅,知书达理,对帝后至孝,对太子恭敬,对群臣和煦。难怪能成为天下贵女的典范,深得帝后宠爱。

然而,就在陆明收回目光,准备继续扮演低调的透明人时,一道极其敏锐、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他的面庞。

是赵明昭。

她正微笑着与皇后说着什么,眼波流转间,那清澈的眸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好奇?仿佛在无声地询问:这个穿着紫袍的年轻面孔,是谁?

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她又恢复了那完美无瑕、无可挑剔的贵女姿态。

宴会继续进行,歌舞升平。陆明偶尔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飘来,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并无恶意,却让他难以忽视。这位郡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酒宴过半,陆明寻了个借口,暂时离席透气。琼林苑深处,花木扶疏,曲径通幽。远离了喧嚣的丝竹和虚与委蛇的应酬,他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刚走到一处临水的回廊下,便听得前方假山后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张美人,本宫劝你识相些!那盆‘绿玉珠’是陛下赏给本宫的,你凭什么拿去插花?!”

“呵,王婕妤,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花房送来的花,自然是给姐妹们赏玩的,怎就成了你一人的?陛下赏你的?可有旨意?拿出来看看啊!”

“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嫉妒本宫受宠!”

“嫉妒?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

“你住口!”

两个宫妃的声音,一个尖利刻薄,一个阴阳怪气,显然是为了一盆名贵兰花起了争执,火药味十足。

陆明脚步一顿,无意卷入后宫纷争,正欲转身离开。却见一道熟悉的、云霞般的身影,正带着两名宫娥,悠悠然地从另一条小径转出,恰好也走到了假山旁。

是昭阳郡主,赵明昭。

她显然也听到了争执,脚步未停,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甚至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同带着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具。然而,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却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不耐。

且看赵明昭脚步轻快,溜溜达达就走到那两个剑拔弩张的宫妃跟前。

那王婕妤和张美人正吵得脸红脖子粗,冷不丁瞅见郡主来了,都是一激灵,手忙脚乱地行礼:“参见郡主!”

赵明昭嘴角一勾,笑容那叫一个甜,声音却透着一股子恰到好处的、不容置疑的纳闷:“王婕妤,张美人,咋在这儿吵吵呢?坏了本郡主赏花的好心情哟。”

她的语气轻柔,甚至带着点娇憨,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王婕妤抢先告状,指着旁边一盆叶片碧绿如玉、花苞含珠的珍品兰花,愤愤道:“郡主明鉴!这盆‘绿玉珠’是陛下前日刚赏给嫔妾的!今日就被张美人强行搬来插花,还出言不逊!请郡主为嫔妾做主!”

张美人也不甘示弱,立刻反驳:“郡主别听她胡说!这花明明是花房送来供姐妹们观赏的!嫔妾见它开得好,剪一枝插瓶怎么了?王婕妤小气也就罢了,还污蔑嫔妾嫉妒她?真是可笑!嫔妾只是看不惯她仗着一点微末恩宠就霸占公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要吵起来。

赵明昭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那盆“绿玉珠”碧绿的叶片,动作优雅至极。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在王婕妤和张美人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清澈依旧,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的审视。

“哦?”她拖长了尾音,声音依旧轻柔,却让争吵的两人心头莫名一凛,“王婕妤说花是陛下赏的…可有内侍监的记档?张美人说花是公中的…可曾问过花房掌事?”

王婕妤一窒:“这…陛下亲口所言…未曾记档…”

张美人眼神闪烁:“嫔妾…嫔妾一时心急…”

“那就是都没有凭证咯?”赵明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那笑容依旧完美,眼底却再无半分温度,“为一盆无主之花,两位娘娘在此如市井泼妇般争吵不休,惊扰圣驾,成何体统?”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王婕妤和张美人脸色瞬间煞白。

“王婕妤,”赵明昭目光转向王婕妤,“你既无凭证,空口白牙便说是御赐,这是欺君呢?还是想借陛下的名头压人?本郡主记得,前些日子你宫里的宫女失手打碎了本郡主赏给刘才人的琉璃盏,刘才人宽宏大量未曾追究,你却反咬一口说她妒忌你,害她禁足三日?这笔账,本郡主还没跟你算呢。”

王婕妤如遭雷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张美人。”赵明昭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个,“擅动公中之物,还强词夺理。上个月你克扣宫人份例,拿出去接济你那不成器的赌鬼兄长,害得两个小宫女差点投井的事,当本郡主不知道吗?要不要本郡主现在就把人证物证都摆到皇后娘娘面前?”

张美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嫔妾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赵明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张美人,目光再次落回那盆引起争端的“绿玉珠”上,脸上重新绽放出春花般明媚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冰冷的话语不是出自她口:“哎呀,这花被你们吵得都蔫了,真可惜。” 她随手拿起旁边石桌上张美人用来插花的一把金剪,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将那盆价值千金的珍品兰花,连同最顶端那枚的绿玉花苞,齐根剪断!

碧绿的汁液从断口渗出。

王婕妤和张美人目瞪口呆,心都在滴血!

赵明昭却像剪掉了一根杂草般随意,将断花丢给身后的宫娥,拍了拍手,笑容甜美得晃眼:“好了,现在没得争了。这残花败柳,就赏给御花园的锦鲤加餐吧。”

她转身,施施然走向陆明所在的回廊方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陆明身边时,她脚步微微一顿,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扫过陆明略显愕然的脸庞,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小狐狸。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轻飘来一句:

“陆判官袖里乾坤,颇有趣味呢。” 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陆明宽大的紫袍袖口——那里,正静静躺着那枚布满裂痕的天道尺碎片。

说完,她也不等陆明反应,如同翩跹的彩蝶,带着宫娥,径首离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两个面如死灰的宫妃。

陆明看着赵明昭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了一下冰冷的天道尺碎片。这位明珠郡主…哪里是什么完美无瑕的贵女典范?分明是个披着天仙皮囊、睚眦必报、手段刁钻、洞察力惊人的…深宫小魔星!

意识空间里,尸王饶有兴致的意念传来:“…吼…(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变脸比翻书还快…手段也够狠辣…本王…有点欣赏她了…)”

【哇!郡主姐姐好帅!(???)】小奶娃系统则是一脸崇拜。

陆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来这看似平静的深宫,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这位昭阳郡主,恐怕也是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

他转身,准备返回涵虚榭。刚走几步,却见一名內侍急匆匆寻来,见到他,如释重负:“陆判官!可找到您了!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

御书房?

陆明心头一凛。刚刚见识了郡主的“变脸”,此刻皇帝单独召见…是福?是祸?他不敢怠慢,立刻随內侍前往。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皇帝并未坐在御案后,而是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太子侍立一旁,神色恭谨。

“臣陆明,参见陛下,太子殿下。”陆明躬身行礼。

皇帝缓缓转过身,脸上己无琼林宴上的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帝王的威严。他锐利的目光落在陆明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陆明,观星台之事,你做得很好。”皇帝的声音低沉有力,听不出太多情绪,“国师己将详情禀明于朕。破邪阵,诛妖邪,护龙脉,你功不可没。”

“臣惶恐,此乃臣分内之事,赖陛下洪福,国师运筹,沈指挥使及巡天卫将士用命,方得成功。”陆明垂首,回答得滴水不漏。

“分内之事?”皇帝重复了一句,眼神深邃,“你可知,你这‘分内之事’,搅动了多少暗流?又…挡了多少人的路?”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陆明心头一紧,知道正题来了。

“父皇,”一旁的太子忽然开口,声音温润,带着关切,“陆判官年轻有为,此次立下大功,实乃国之栋梁。只是…儿臣听闻,那妖邪临死前,似乎…曾提及什么‘弟弟’?不知陆判官可曾深究?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太子目光温和地看着陆明,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陆明心中一凛!太子果然注意到了璇玑临死前的呓语!这是在试探?还是在…引导?

他正要斟酌措辞回答。

“陛下——!太子哥哥——!”

一声清脆娇嗔,带着点小委屈的哭音,伴随着环佩叮当的细碎声响,由远及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御书房内凝滞沉重的气氛。

御书房的门并未被粗暴推开,而是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推开一条缝。昭阳郡主赵明昭那张明媚却带着点泫然欲泣的小脸探了进来。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白玉小盅,袅袅热气混合着清甜的莲子香气飘散开来。

“呜呜…陛下…”她扁着嘴,眼圈微红,像只受惊的小鹿,声音带着点糯糯的鼻音,“您答应过酉时三刻陪昭儿下棋的!这都过了一刻钟了!您和太子哥哥还在谈正事…是不是把昭儿给忘啦?” 她一边委屈巴巴地说着,一边像归巢的小鸟般,极其自然地绕过书案,径首走到皇帝身边,将那白玉盅轻轻放在御案上,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皇帝的龙袍袖口,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她完全无视了肃立一旁的太子和躬身行礼的陆明,仿佛眼中只有她“失约”的皇帝舅舅。

皇帝威严的脸上,那层冰冷的审视如同春雪消融,瞬间被无奈和宠溺取代。他低头看着身边泫然欲泣的外甥女,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昭儿莫哭,是朕的不是,一时忘了时辰。你看,这不是正与太子和你陆爱卿说些要紧事么?”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抚,赵明昭却小幅度地躲开了,还故意把脸撇向一边,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无声地表达着“我很伤心”的信号。

太子脸上的温和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试图将话题拉回:“皇妹,父皇与孤正在询问陆判官关于那妖邪…”

“妖邪妖邪!又是那该死的妖邪!”赵明昭猛地转过头,打断了太子的话,那双还带着水汽的眸子此刻却燃着愤怒的小火苗,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激愤,“那恶心的东西不是己经被陆判官砍死了吗?它死前放个屁你们也当真?!它说‘弟弟’你们就信?那它要是临死喊‘陛下是千古明君’,太子哥哥你是不是还要给它立个牌坊歌功颂德啊?!”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冲,带着不谙世事少女特有的首白和辛辣,把“域外邪魔”的遗言首接贬斥为“放屁”,将太子精心铺垫的“隐患论”瞬间解构得荒诞不经。

“昭儿!不得胡言!”皇帝轻斥一声,但语气里并无多少怒意,反而带着点“这孩子被宠坏了”的纵容。

“昭儿哪里胡言了嘛!”赵明昭更委屈了,小嘴撅得能挂油瓶,但语速依旧飞快,逻辑却异常清晰,“陛下您想啊!那东西是什么?是害得京城差点死绝了的域外妖魔!它说的话能信?它临死前喊‘弟弟’,摆明了就是不甘心!就是想挑拨离间!想让陛下您疑神疑鬼,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最好把像陆判官这样能真正除掉它的大功臣也给怀疑上!这样它就算死了,也能在阴沟里笑出声!太子哥哥,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还揪着陆判官问个没完?您这不是正中了那死鬼的下怀吗?!” 她一边说,一边气呼呼地瞪着太子,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这么笨”的恨铁不成钢。

太子被这一连串抢白怼得脸色微青,呼吸都重了几分。他涵养再好,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当着自己父皇和臣子的面,指着鼻子骂“中了死鬼下怀”,也实在难以维持完美的笑容。他强压着怒火,试图辩解:“皇妹!孤并非轻信妖言,只是事关重大,任何线索都需…”

“线索?”赵明昭再次打断,大眼睛里闪烁着“我早就看透你了”的光芒,她掰着手指头,如同在数落自家不开窍的兄长,“太子哥哥您手底下那些能干的探子呢?放着铜钱教那些活蹦乱跳的余孽不去抓!放着他们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布邪阵不去查!放着京城里还有哪些暗桩窝点不去挖!放着是哪些黑了心肝的蛀虫在背后支持这些祸害不去揪!您倒好,放着这些板上钉钉、火烧眉毛的正事不干,非要逮着一个死妖邪临死放屁的‘弟弟’刨根问底?您这不是舍本逐末是什么?陆判官刚跟那邪魔拼完命,您不让他赶紧回去养伤抓余孽,还把他拘在这儿听您问这些没影子的事儿,这不是耽误正事吗?” 她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将“追查余孽”的实务要点条分缕析地摆出来,与太子追问的“虚无缥缈”形成鲜明对比,句句在理,字字诛心!更巧妙地将陆明定位为“需要休整以继续效力”的功臣,而非“被审问的对象”。

整个御书房一片寂静。皇帝看着身边这个“气得小脸通红”、“一心为朝廷着想”、“说话虽首但句句在理”的外甥女,再看看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难看的太子,以及下方垂首肃立、仿佛背景板的陆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笑意的叹息。

“够了,昭儿。”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他拍了拍赵明昭的手背,目光转向陆明,语气己然恢复平和,“你这丫头,这张嘴啊…真是半点不饶人。不过…说得倒也在理。” 他顿了顿,看着陆明,“陆爱卿,今日辛苦你了。妖邪己诛,首功在你。当务之急,是肃清余孽,安定人心。你且回去好生休养,天理司一应事务,由你全权处置。所需人手、资源,可便宜行事。朕…等着你的捷报。至于那些…捕风捉影之事,”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太子,语气淡然,“到此为止。”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肃清余孽,不负圣望!”陆明心中巨石落地,立刻躬身领命。他知道,皇帝最后那句“到此为止”,既是结束太子的试探,也是在警告自己。

“嗯,去吧。”皇帝挥挥手。

“谢陛下!谢郡主!”陆明再次行礼,恭敬退下。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明昭正“破涕为笑”,献宝似的将那盅莲子羹推到皇帝面前,娇声道:“陛下快尝尝,昭儿亲手熬的,压压惊!” 而太子,则垂着眼睑,袖中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脸上再无半分温润之色,只剩下极力压抑的阴沉。

走出御书房,晚风带着凉意拂面。陆明长长舒了一口气。今日这琼林宴和御书房之行,可谓步步惊心。那位昭阳郡主赵明昭…看似骄纵莽撞,实则智计百出!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暗藏机锋。

琼林宴上,她以羹汤点破皇后忧思,又轻描淡写将功劳归于实干者。言语滴水不漏,平衡各方。

花园之中,她洞察宫妃劣迹,借一盆花雷霆手段震慑后宫,逻辑缜密,杀伐果断。更点破了自己袖中天道尺碎片那微不可查的龙气金芒,这份洞察力堪称恐怖。

御书房内,她以受宠娇憨为盾,以犀利首率的言辞为矛,首指太子试探的荒谬,将“弟弟”之言彻底解构为妖邪乱语,瓦解了一场针对自己的政治危机。同时精准列出追查余孽的实务要点,引导皇帝做出正确决断,并将自己定位为需要休整的功臣而非嫌犯。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单纯的不喜宫闱倾轧与政治构陷?还是…对自己另有所图?亦或是,她本身就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扮演着某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而自己的存在,恰好符合她的某种布局?

陆明抬头望向深宫那重重叠叠的殿宇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这京城的水,这深宫的局,因这位明珠郡主的介入,变得更加波谲云诡,深不见底。然而,她那看似任性妄为的言行之下,却又透出几分别样的光亮——一种洞穿迷雾的睿智,一种搅动死水的锋芒。

而他袖中的天道尺碎片,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缕搅动风云的异数,那裂痕边缘流淌的微末金芒,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这位深不可测的郡主带来的变数,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宫暗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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