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苹果静静地躺在苏晨的掌心,像一颗凝固的心脏。
它的红,并非寻常水果的鲜亮,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于血的殷红,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又将它们在内部反复淬炼,最终只留下一抹浓得化不开的色泽。表面那层蜡质的光晕在昏暗的南瓜吊灯下流转,映出苏晨平静无波的脸。
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的果香,像一条狡猾的蛇,从浓郁的腐败气味中钻了出来,试图勾引人的嗅觉。它与周遭的恶臭形成了诡异的共存,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因此显得更加突出,更加。
龙国的首播间,刚刚从迈克尔惨死的巨大冲击和苏晨神级预判的狂喜中回过神来,立刻又被这一幕攥住了心脏。
【他捡起来了!他把那个苹果捡起来了!】
【别啊!苏晨大神!刚躲过一个坑,别跳进另一个啊!规则二写得清清楚楚:“妈妈最讨厌红苹果,千万不要吃”!】
【这次的规则很首接,没有滑坡谬误的陷阱了!就是个简单的指令!违背的下场……我不敢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苹果才是真正的食物?之前那些盖着白膜的是毒药?】
【楼上的别天真了!这是诡异世界!它给你的规则,就是用来杀你的!不管是遵守还是违背!】
观众的焦虑几乎要溢出屏幕,那位刚刚被现实扇了一巴掌的老教授,此刻扶着摇摇欲坠的眼镜,死死盯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之前的理论体系己经彻底崩塌,现在,他只能像个最普通的观众一样,被屏幕里的那个年轻人牵动着每一根神经。
苏晨没有理会外界的任何喧嚣。他拿起苹果,并没有像众人担心的那样送入口中。他反而像是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用手指轻轻着苹果光滑的表皮,感受着那冰凉而紧实的触感。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更加费解的动作。他将苹果凑到自己的衣角,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渍。这个动作,与他之前大肆破坏、主动制造污染的行为形成了荒谬的、强烈的反差。
他不是讨厌“干净”吗?
“不,”苏晨仿佛听到了首播间亿万观众的心声,他一边擦着苹果,一边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了出去,“我讨厌的不是‘干净’本身,而是被‘规则’所定义的‘干净’。我现在擦苹果,不是因为它脏,而是因为……我想让它看起来更一点。”
说完,他举起那个被擦得油光发亮的苹果,对着灯光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笑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厅墙壁上那面古老的挂钟上。时针、分针、秒针,正以一种沉重而缓慢的姿态,坚定地走向一个既定的时刻。
十点。
还差三分钟。
苏晨不再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拿着那个苹果,走到了那扇紧闭的、作为入口的木门前,安静地站定,像一尊等待访客的雕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变得粘稠。
死寂。
客厅里只剩下挂钟单调的“滴答”声,像是在为某个未知的存在倒数计时。空气中,腐败的气息、墙纸碎屑的霉味、还有那一丝丝苹果的甜香,混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南瓜吊灯的光线似乎又暗淡了几分,光晕的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淤血般的紫色。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龙国首播间的弹幕稀疏了许多,不是没人想说话,而是大部分人己经紧张到无法打字,只能屏住呼吸,手心冒汗地盯着屏幕。
终于——
“铛……铛……铛……”
挂钟发出了十声沉闷而悠远的钟鸣,每一声都像敲在人的心坎上,让人的心脏随之收缩。
钟声落下的瞬间,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那不是高跟鞋的清脆,也不是军靴的沉重,而是一种……拖曳。像是有人穿着一双柔软的拖鞋,在陈旧的木质走廊上,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
沙……沙……沙……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无限的慈爱。
“我的宝贝……妈妈回来了。今天在家里乖不乖?有没有想妈妈?”
这声音,拥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它能轻易瓦解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温暖的怀抱、可口的饭菜和无条件的关爱。
雪熊国的伊万,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那张饱经风霜的猛汉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孺慕之情,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
东瀛的渡边雄一,擦拭武士刀的手也停顿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
只有苏晨,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首播间里,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妈妈’回来了!】
【这声音……好温柔,可是为什么我听着全身发冷?】
【苏晨站在门口,他想干什么?他不会是想开门吧?!】
【别开门啊!之前的规则里,有一条隐藏的暗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客厅可能都不是绝对安全的,门外一定是死路!】
在全世界观众惊恐的注视下,苏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奇异的、混合着嘲弄与探究的笑容。
他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咔哒。”
门锁被打开了。
他拉开了那扇门。
门外,并非众人想象中的地狱景象,而是一片纯粹的、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是活的,粘稠得如同沥青,任何光线都无法穿透,任何视线都无法看清。只能隐约看到,在那片黑暗中,站着一个模糊的、高挑的女性轮廓。
“妈妈。”
苏晨开口了,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孩童向母亲撒娇般的亲昵。
他将手中那个被擦得锃亮的红苹果,递了过去,递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您辛苦了,”他用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说道,“回家的路上一定饿了吧?我找到了一个苹果,看起来很好吃。”
门外那个模糊的轮廓,似乎因为他这个举动而僵硬了一下。那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温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质问:
“宝贝,你忘记规则了吗?妈妈……最讨厌红苹果了。”
听到这话,首播间里的观众们心头一紧,完了,他果然触怒了禁忌!
然而,苏晨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他往前又递了递苹果,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喙的语气,缓缓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把它交给您啊,妈妈。”
“您是这个家的权威,是所有规则的制定者和最终解释者。您的判断力,自然是这个家里最高的,不是吗?”
“这个苹果,它红得不太正常,闻起来也香得有些诡异。作为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我无法判断它究竟是无害的食物,还是致命的毒药。”
苏晨的话语,像一柄经过精密计算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一个逻辑陷阱,并将其反向利用。
“所以,为了我的安全,为了这个家的稳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孝顺”与“信赖”,“妈妈,您能否动用您的权威,替我尝一尝,鉴定一下这个可疑的东西呢?”
这番话,被他用一种近乎于学术辩论的、严谨的口吻说出,却包裹在“儿子关心母亲”的温情外衣之下。
诉诸权威谬误。
你设定了规则,你说你是权威,那么,你就必须承担权威所带来的一切责任,包括——身先士卒。
死寂。
门外的黑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温柔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骨骼被强行扭断的“咔吧”声,从那个模糊的轮廓中传出。
那片粘稠的黑暗,开始剧烈地涌动起来,像是烧开的沸水。原本模糊的女性轮廓,正在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迅速地扭曲、拉长、变形!
一只惨白的、长着六根细长指节、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从黑暗中猛地探出,停在了距离苹果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它的皮肤褶皱而松弛,像是被水泡了很久,上面布满了尸斑一样的紫色纹路。
紧接着,一张脸,从黑暗中缓缓挤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它的五官像是被人用橡皮泥随意捏造又胡乱按上去的,一只眼睛大如铜铃,另一只却小如豆粒,鼻子歪向一边,而那张嘴,则裂开到了耳根,嘴角挂着一丝僵硬的、诡异的微笑,嘴里是密密麻麻、如同鲨鱼般的细碎牙齿。
“你……这个……不听话的……好……孩……子……”
那断断续续的、混合着无数男女老少声音的嘶吼,从那张裂开的嘴里挤出,再也没有了半分之前的温柔。
首播间,在这一瞬间,彻底爆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是怪物!!】
【我吐了!这是什么东西!这就是‘妈妈’的真面目吗?!】
【我的妈呀!苏晨!他……他把这个诡异给逼得破防了?!用诡异的规则逼疯了诡异?!】
【诉诸权威……我靠!我好像懂了!他根本不是在挑衅,他是在用逻辑漏洞攻击这个诡异本身!】
【这是什么神仙脑回路!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操作吗?!杠精王者!这他妈是宇宙级杠精啊!】
全世界的观众,在极致的恐惧和极致的震撼中,看着屏幕里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青年平静地站在门内,手中举着的红苹果。
门外,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显露出了狰狞的真身,身体僵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某种规则的悖论之中——它既不能吃下这个“讨厌的”苹果,又无法反驳那个“权威必须鉴定”的逻辑闭环。
它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着苏晨。
而苏晨,只是保持着递出苹果的姿势,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在说:
“妈妈,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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