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将林巍的头骨置于玄铁案上,空洞的眼窝里爬出最后几条幽蓝蛊虫。萧执割开左腕,鲜血滴入颅腔时,那些蛊虫突然僵首,化作一汪浓稠的血墨。她执起柳才人脊骨磨成的笔,在玄甲军剥下的人皮上写下新律第一条:凡冤死者皆可入皇陵鸣冤。每写一字,地宫深处就有一具白骨化为齑粉,那些骨灰在空中组成死者生前的模样,向王座行礼后消散。写到第七行时,笔尖突然戳破人皮,沈灼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透明化——最先消失的是小指上母亲给她戴的银戒,接着是虎口握刀磨出的茧。萧执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影卫刀在两人掌心刻出相同的血符,这才止住消散。但王座下的朱瑛骨灰罐突然裂开,里面的灰烬组成了一个模糊的"逃"字。
黎明时分,沈灼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自己站在朱家废墟里,却怎么都想不起母亲的名字。蛊虫在她耳道里窸窣爬行,啃噬着记忆的脉络——第一个被吃掉的是母亲教她写字的场景,接着是姐姐给她编辫子的触感,最后连上元夜大火的痛楚都在模糊。她疯狂翻阅昨夜写的新律,发现那些字迹正在变异:"凡冤死者"变成了"凡有罪者","可入皇陵"变成了"当入炼狱"。沈灼砸碎青铜镜,镜中倒影却比她快一步伸手掐住她的喉咙。那个影子说:"你以为自己在制定规则,其实是规则在改造你。"萧执闯进来时,看见沈灼正用烛火烧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留住记忆。皮肤焦糊的味道里,她问萧执:"我姐姐叫什么名字?"萧执沉默地解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箭伤——箭伤里嵌着片染血的碎瓷,上面刻着"朱燃"二字。
水牢里的周绮罗己经不形。她的皮肤像古籍般卷曲剥落,露出下面写满《洗冤录》的肌肉,每根神经末梢都挂着铃铛,轻轻一动就响起冤魂的哭嚎。沈灼将手按在她额头,读取到一段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当年给朱燃行烙刑时,贵君突然癫痫发作,是钱嬷嬷抓着她的手烙下的印记,而烙铁图案根本不是蛇,是林氏家徽的变形。周绮罗突然狂笑,溃烂的喉咙里挤出嘶吼:"你以为赢的是你?是蛊虫啊!它们早把所有人变成提线木偶,包括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影卫!"话音未落,她全身皮肤爆裂,无数蛊虫组成的微型林巍从伤口钻出。萧执挥刀斩杀的瞬间,那些幻象突然化作血雨,淋在刚写好的新律上——墨迹遇血变成枷锁图案,自动缠绕在沈灼手腕。
萧执将沈灼按在刑天图腾上,撕开她心口的衣衫,露出持续溃烂的钥匙状伤口。他取出影卫命符"玄七"放在伤口处灼烧。铁符烙进血肉时,沈灼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七岁的萧执被铁链锁在暗室,女皇用金针刺在他脊柱上抄写律法,每写一条就有犯人被同样的律条处死。原来所谓影卫不过是活体律典的容器。当烙铁冷却,沈灼心口浮现出完整的《凤典》,而萧执的背部开始渗血——那些被金针刻进去的律法正在消失。他最后握住沈灼的手,将影卫刀刺入自己咽喉。刀身嗡鸣着浮现血色文字:"新主己立,旧律当焚。"沈灼去抓他的衣袖,却只扯下半片染血的布料,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朱"字——是十二岁那年她给救命恩人包扎的绷带。
子夜时分,皇城上空升起一轮血月。所有中过蛊的人同时仰头,瞳孔里倒映出相同的景象:月面上浮现女皇萧珩的脸,她张开嘴吐出无数萤火虫般的蛊卵,那些蛊卵落入人们七窍,开始吞噬仇恨的记忆。沈灼站在城楼上,看着百姓们茫然地松开手中的武器互相搀扶着回家,连玄甲军都丢下兵器跪地痛哭自己犯下的罪行。她摸向心口的烙印,发现那里正在生长出新的文字——不是律法,而是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景和十六年冬,朱瑛雪夜驰援边关,从狄人刀下救出女皇,却被反手扣上通敌罪名。"沈灼突然呕吐,吐出的不是胃液而是密密麻麻的蛊虫,那些虫子组成箭头指向皇陵最深处。她这才明白:所谓噬心蛊从来就不是惩罚,而是女皇用来重写记忆的工具。现在轮到她了。月光照在王座上,那具由尸骸堆砌的宝座正在生根发芽,长出带刺的藤蔓将执剑者永远禁锢在权力之巅。
沈灼突然想起萧执临死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而是解脱。她低头看着自己正在透明化的手臂,忽然明白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就是女皇设下的局——噬心蛊真正的用途不是控制,而是筛选,筛选出最完美的容器来承载她未完成的律法。沈灼跌跌撞撞走向刑天图腾,用最后的力气拔出心口的青铜钥匙插入图腾的脐眼。整座皇陵开始崩塌,那些刻满律法的石壁纷纷剥落,露出内里血红的底色——就像被剥皮的人体。她最后看见的是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她戴着女皇的黄金面具,面具下的脸正在融化。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废墟时,新生的藤蔓己经爬满王座。顶端开出一朵妖艳的赤色花朵,花蕊里蜷缩着个婴儿大小的身影。它的脊背上浮凸着完整的《洗冤录》,每一条律法都在阳光下闪烁着蛊虫特有的幽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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