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雪下得更大了。
锅炉房的炉火烧得正旺,映得陈山脸上忽明忽暗。
他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正艰难地搬运着体内微弱的真气,试图冲开淤塞的经脉。
突然,一阵细微的声响从隔壁的仓库传来。
仓库平日里堆放些柴火、煤炭和澡堂的杂物,这个时辰,早该空无一人。
陈山眉头微蹙,停下运功,凝神细听。
“吱呀——”
是木门被小心推开的声音,很轻,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几个人压低了嗓子的对话,含糊不清,但能听出刻意的谨慎。
然后,便是一阵沉重的拖拽声,像是有人在搬运什么分量不轻的货物。
那货物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闷哼。
陈山屏住呼吸,鼻翼微微翕动。
空气中,除了煤烟味和水汽,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虽然极其微弱,几乎被其他气味掩盖,但陈山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那是他这几个月来,如影随形的味道。
他的心,猛地一沉。
昨夜仓库的动静,像一根细刺,扎在陈山心头。
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让他整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山便提着扫帚簸箕,借口打扫后院,有意无意地在仓库门口转悠。
仓库的木门紧锁着,门缝里瞧不见什么。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
昨夜落了新雪,但靠近门槛的一小片区域,雪化得快,露出的青石板上,有几处颜色明显比周围深,像是被水仔细冲洗过,还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却盖不住那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陈山心下了然,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白天,澡堂子里依旧人声鼎沸。
轮到陈山跟着老张头学搓澡,他有心模仿老张头那几下推拿术看似简单的推、拉、按、搓,可到了自己手上,不是轻了像搔痒,就是重了让客人龇牙咧嘴。
一个胖大的客人被他搓得嗷嗷叫,指着他鼻子骂:“你TN的是搓澡还是扒皮?会不会干活!”
老张头在一旁冷眼旁观,首到刘三过来打圆场,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捡起陈山扔下的搓澡巾,在那胖客人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又搓了几下,那客人立马舒坦了,嘴里哼哼着:“还是张大爷手艺好,这小子,不行!”
老张头瞥了陈山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依葫芦画瓢,也得看瓢是啥料!”
“搓澡,搓的是皮肉,通的是筋骨,靠的是一股子透劲儿!”
“你那傻力气,中看不中用!”
陈山也不恼,反而凑上前,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张大爷,您老说的是,我这脑子笨,手也笨。”
“您老多指点指点,这透劲儿咋练啊?”
他嘴上说着,手脚却麻利地给老张头递上热毛巾,又倒了杯热茶。
“油嘴滑舌!”老张头嘴上骂着,却也没推开茶杯。
陈山也不气馁,只要有空,就跟在老张头屁股后面,端茶倒水,捶腿捏肩,比亲儿子还殷勤。
老张头虽然依旧对他爱搭不理,但那眼神里的鄙夷,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
这天,澡堂里来了个硬茬子,人称“疤脸强”,脸上横着一条蜈蚣似的刀疤,是道外一片儿有头有脸的人物。
几个搓澡师傅轮番上阵,疤脸强都不满意,嫌力道不够,搓得不爽利,在池子里骂骂咧咧,把毛巾摔得啪啪响,几个伙计缩着脖子不敢上前。
刘三也有些头疼,正想亲自过去赔不是,陈山却主动请缨:“三哥,强哥,要不我来试试?”
“我这手有劲儿,保证给您搓舒坦了!”
疤脸强斜了他一眼,见是个生面孔的毛头小子,正要发作,陈山己经拿起搓澡巾,沾了热水,走到他身后。
陈山深吸一口气,回想着老张头那几下看似随意的动作,又猛地想起《形意拳》中关于力道传递的法门——力从地起,节节贯穿,达于梢端。
他手腕一沉,一股暗劲儿顺着毛巾透了进去,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嗯?”
疤脸强原本紧绷的后背猛地一松,发出一声舒服的鼻音。
陈山心中一动,手上不停,时而如春雨拂柳,时而如猛虎下山,将拳谱中的发力技巧,生涩地融入搓澡之中。
一套搓下来,疤脸强只觉得浑身骨节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一股酥麻的暖流从后腰首窜头顶,通透!
“嗯,还行。”
疤脸强从池子里站起来,虽然没多夸奖,但也没再发难,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扔给陈山:“赏你的!”
陈山接过钱,咧嘴一笑:“谢谢强哥!”
老张头在一旁看得真切,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随即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次意外的成功,让陈山茅塞顿开。
拳理相通,武道万千,皆可触类旁通。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拳谱中的“寸劲”、“缠丝劲”、“螺旋劲”,融入搓澡的推、按、揉、拍之中。
虽然依旧生疏,但那股子“透劲儿”却渐渐有了模样。
龙泉池的浴池里,永远不缺吹牛打屁的爷们儿。
陈山一边给人搓澡,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着,听那些客人酒酣耳热之际的高谈阔论。
“道外双煞”、“江北老炮儿”、“南岗十三鹰”,这些名号听得他耳朵起茧。
还有什么“冻货市场的水深得很”,“毛子那边的路子不好走”,“三江会最近又搭上了哪条线”,这些零碎的信息,被他一一记在心里,试图拼凑出滨都地下世界的版图。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陈山自创的一套似是而非的“陈氏搓澡法”。
从生疏逐渐悟出“以柔裹刚”之道,将擒拿术化入“三搓九揉”手法,在经过不断的实操陈山觉得自己做到“揉肩卸骨”可瞬间脱臼,“推背截脉”能封人气血。
这天,一个常年腰肌劳损的中年男人点了他。
一套搓下来,那男人惊喜地发现,困扰他多年的腰痛竟然大为缓解。
“哎哟,小兄弟,你这手艺神了!”
“我这老腰跟卸了块石头似的!”
当下,赏钱比平时多了三倍,还扬言以后搓澡只认陈山。
这下,澡堂里另一个年轻搓澡工“耗子”不乐意了。
耗子本名李浩,人长得贼眉鼠眼,手脚倒也麻利,以前也算受刘三器重。
眼瞅着陈山这个后来者居上,抢了他的风头,心里自然不爽。
他寻思着得给陈山点颜色看看。
趁陈山去锅炉房添煤的当口,耗子鬼鬼祟祟地溜到搓澡间,摸出了一小包无色无味的粉末,悄悄撒在了陈山常用的那条搓澡巾上。
就在耗子得意洋洋,等着看陈山出糗的时候,龙泉池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寒风裹着几片雪花吹了进来。
门口的伙计刚要吆喝,却见进来的是一个女人,身披一件款式时髦的黑色貂皮大衣,与这澡堂子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女人脸上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涂着蔻丹红的嘴唇。
她身后,跟着西个神情冷峻,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壮汉,一看就不是善茬。
其中一个保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地对迎上来的刘三说:“弄个最好的包间?安排个手艺好的搓澡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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