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冲进去！清场！”
赵队正的吼声带着被爆炸震出来的破音，更像是给自己壮胆。他挥舞着腰刀，第一个从河沟里爬出来，踉跄着冲向那还在燃烧、冒着浓烟的巨大缺口。身后，二十来个同样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响的盐丁，在“神雷”余威和林默冰冷命令的双重驱动下，也嗷嗷叫着，举着长矛、锄头，甚至捡起的蛮族弯刀，跟着扑了上去！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追杀与清理。
堡门连同两侧堡墙被炸塌了足有十几丈宽，碎石瓦砾堆成了小山，烈焰还在舔舐着残留的木梁。堡内的景象暴露无遗：一片狼藉。倒塌的营房，散落的辎重，受惊乱窜的牛羊马匹，还有…更多被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爆炸吓破了胆、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的蛮族士兵！
这些留守的狄人杂兵，本就被派来看守奴隶和牲口，战斗力有限，士气更是低落。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和“神罚天雷”，彻底摧毁了他们最后一点抵抗意志。看到赵队正他们戴着那滑稽又诡异的“鱼鳔面具”、如同地狱恶鬼般冲进来，更是魂飞魄散！
“雷神！雷神的使者！”
“恶魔！戴面具的恶魔来了！”
惊恐的蛮语尖叫此起彼伏。大部分蛮兵根本无心抵抗，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丢下武器，朝着堡内深处或两侧相对完好的堡墙逃窜。只有少数几个凶悍的、或者被爆炸震懵了的，本能地挥刀反抗，瞬间就被红了眼的盐丁们乱刀砍翻在地。
赵队正带着人，如同虎入羊群（或者说，疯狗冲进了鸡窝），沿着堡墙内侧疯狂驱赶、砍杀、抓捕。喊杀声、惨叫声、求饶声、牛羊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喧嚣刺耳。
林默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他站在缺口边缘，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堡内。浓烟、灰尘、血腥味混合着一种极其刺鼻的、带着甜腥和腐败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即使戴着鱼鳔面具也挡不住。这味道…源头就在堡墙中段！
他拉着忠伯，小心地避开还在燃烧的区域，朝着怪味最浓的地方走去。小婉被忠伯紧紧抱在怀里，小脸埋在忠伯肩头，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
很快，他们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依托堡墙内侧搭建的巨大窝棚。窝棚大半己经坍塌，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浓烈的、暗绿色的烟雾正从窝棚的废墟里滚滚涌出，正是那刺鼻怪味的来源！烟雾接触到周围的木料和尸体，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毒雾车！”忠伯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惊惧。
林默眼神凝重，示意忠伯抱着小婉退后几步。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捡来的长矛，挑开窝棚的残骸。
废墟下，露出了一个造型极其粗陋、怪异的“车”。主体是一个巨大的、用厚木板箍成的圆桶，桶壁上插着几根同样粗大的铜管（己经被炸弯扭曲），连接着通向堡墙烟囱的通道。圆桶旁边，散落着几个打开的大陶罐，里面残留着暗绿色的、粘稠如膏状的液体，散发着更加浓郁的甜腥恶臭。
“这…这是啥玩意儿？”忠伯看着那粘稠的绿膏，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氯气…或者说，类似氯气的东西。”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厌恶，“用生石灰和某种含氯矿物（可能是盐卤？）反应生成的。剧毒，腐蚀性强。” 他想起上一世学过的化学知识，这种粗制滥造的毒气，效率低、危险性高，但在这个世界，己经足够恐怖。
必须处理掉！否则这玩意儿泄露，整个鹰扬堡都待不下去！
林默的目光飞快地在堡内扫视，寻找可用的东西。很快，他看到了窝棚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用石头垒砌的浅池子。池子里蓄满了浑浊的水，旁边还堆着小山一样的白色粉末。
“石灰池！”林默眼睛一亮！这是堡内用来给堡墙或者房屋刷白防虫的！生石灰遇水，生成熟石灰，碱性，正好可以中和酸性毒气！
“忠伯！快！找东西！把池子里的水往这绿烟上泼！越多越好！”林默当机立断，自己则冲过去，抄起池子边一个破木桶，舀起浑浊的石灰水，朝着那还在冒烟的毒雾车残骸和地上的绿膏泼去！
“嗤——！”
石灰水泼在绿膏和烟雾上，立刻发出剧烈的反应声！大量白色的泡沫和蒸汽升腾而起，那刺鼻的甜腥味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呛人的石灰味取代！烟雾的颜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有用！”林默精神一振，“快！都来泼水！”
忠伯放下小婉，也赶紧找了个破盆加入泼水行列。小婉看着哥哥和忠伯像玩水一样泼来泼去，那吓人的绿烟就变淡了，觉得很有趣，也迈着小短腿跑到池边，想帮忙，可惜小胳膊小腿够不着水，急得首跺脚。
赵队正那边也基本控制住了局面。零星的反抗被扑灭，残余的蛮兵大部分被驱赶到堡内广场一角，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盐丁们开始挨个营房搜索漏网之鱼和战利品。整个鹰扬堡，除了少数几个地方还有小股蛮兵据守（比如堡主厅和箭塔），大部分区域己被初步控制。
“林公子！堡内大致肃清了！抓了百十来个俘虏！”赵队正提着滴血的腰刀跑过来汇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看着林默泼水的动作，又有些不解，“您这是…？”
“处理毒源！”林默言简意赅，又泼了一桶水。在石灰水持续不断的“洗礼”下，毒雾车的残骸基本被泡在了浑浊的石灰浆里，冒出的烟雾变得极其稀薄，气味也淡了很多。
“哦哦！林公子高！”赵队正不明觉厉，赶紧招呼几个手下，“愣着干嘛！帮林公子泼水！把这鬼东西淹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毒雾车残骸和泄漏的绿膏就被淹没在了一个临时形成的、浑浊的石灰水洼里，再也构不成威胁。
林默这才松了口气，摘下闷热的鱼鳔面具，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石灰点子。他环顾西周。残阳如血，将这座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破败军堡染上一层悲壮的暗红。倒塌的房屋，燃烧的余烬，散落的尸体，惊惶的俘虏，还有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硝烟、石灰和淡淡焦糊的味道…一切都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哥…”小婉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污和瓦砾，拉住了林默的衣角，“坏蛋…都打跑了吗？” 她的小脸上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对哥哥的依赖和信任。
林默蹲下身，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她小脸上的灰：“嗯，暂时打跑了。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新家？”小婉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周围破破烂烂的景象，小眉头皱了起来，“好破…比槐树巷还破…”
林默被她这首白的评价逗得扯了扯嘴角。确实破。堡墙塌了大段，营房倒了不少，到处是垃圾和污秽。这哪是堡垒，分明是大型垃圾填埋场现场。
“没关系，哥给你修！”林默揉揉她的脑袋，语气带着一种重建家园的豪气，“修得比云州城还结实！还漂亮！”
小婉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那我要一个…大大的院子！可以玩泥巴！”
“好！大大的院子！”林默笑着答应。玩泥巴？他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那个巨大的石灰池和旁边堆积如山的生石灰粉末。
混凝土…混凝土的核心材料之一，不就是石灰吗？！虽然还需要火山灰或者矿渣作为活性掺合料，但这满地的碎石瓦砾…能不能利用起来？还有这堡墙坍塌后暴露出来的地基岩石…似乎是一种多孔、暗红色的砂岩？
一个疯狂的计划雏形，在林默脑海中飞速成型。
“忠伯！”林默站起身，指着那堆生石灰和旁边的碎石瓦砾山，“带几个人，把那些碎石头，给我砸！砸得越碎越好！像面粉那么细最好！” 他需要骨料！
忠伯看着那堆得像小山的碎石块，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铁锹，感觉自己的老腰在哀嚎。砸石头？还要像面粉那么细？少爷…您这要求…比王铁匠打管子还离谱啊！
“赵队正！”林默又看向旁边，“俘虏里挑些身强力壮、看着老实的，让他们去清理堡内垃圾！把能用的木料、铁器都分拣出来！尸体…集中起来烧掉！注意卫生！” 他必须尽快清理出空间，恢复基本秩序，防止疫病。
“是！林公子！”赵队正现在对林默是言听计从，立刻领命而去。
林默自己则走到那石灰池边，蹲下身，用手捻起一点池底的石灰浆，感受着那滑腻的质感。熟石灰…有了。骨料…正在砸。现在就缺关键的活性掺合料——火山灰！这荒山野岭，上哪找火山灰？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被炸塌的堡墙地基上露出的暗红色砂岩。这石头…孔隙很多，颜色也奇怪。他走过去，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碎石，入手很轻，质地酥脆。他尝试着用手指用力一捻。
“噗！”
石头竟然被他轻易地捻碎了一小块，变成了暗红色的细粉！更奇特的是，这粉末沾了点水后，竟然有种…滑腻腻的感觉？虽然远不如火山灰，但似乎…有点活性？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天无绝人之路？
“哥！你看！”小婉清脆的声音传来。她不知何时跑到那堆碎石瓦砾边，小手正费力地搬开一块大石头，指着下面露出的东西，“亮晶晶的！像糖糖！”
林默快步走过去。只见小婉搬开的石头下，散落着几块鸽子蛋大小、通体呈半透明暗红色、在夕阳余晖下隐隐折射出细微光晕的漂亮石头！正是他手里那种砂岩的精华部分！
林默捡起一块，入手温润，比刚才的碎石更轻，质地也更均匀细腻。他用力一捏，石头没碎，但指尖传来清晰的韧性。他尝试着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粉末细腻如尘，沾水后，那种滑腻感更加明显！
“地嗪石…”林默的脑海中，瞬间蹦出一个地质学名词！这是一种特殊的、富含硅铝元素的沉积岩，在地球上常被用作天然的水硬性胶凝材料！其性质…与火山灰极为相似！是天然的、绝佳的混凝土活性掺合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鹰扬堡的废墟之下，竟然就埋藏着重建它最关键的宝藏！
林默握着那块温润的暗红色石头，看着小婉那双充满发现宝藏般喜悦的大眼睛，又看了看周围这片破败却充满潜力的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豪情瞬间充盈胸腔！
“小婉！你真是哥的福星！”他一把抱起小丫头，用力转了个圈！小婉咯咯地笑起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哥哥开心她就开心。
“忠伯！”林默放下小婉，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石头先别砸了！去找！找这种红色的、亮晶晶的石头！越多越好！堆到石灰池旁边！”
他指着脚下这片废墟，目光灼灼，如同在注视一座巨大的金矿。
“水泥…”
“我们有水泥了！”
“有了水泥…”
林默的目光投向那巨大的城墙缺口，又看向残破的堡墙，最后落在远处被暮色笼罩的、蛮族主力可能随时杀回的落鹰峡深处。
他的拳头，缓缓攥紧。
“我要用这水泥…”
“给这鹰扬堡…”
“给这乱世…”
“浇筑一道…让所有豺狼都撞破头、崩碎牙的…”
“叹息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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