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最终被医院走廊特有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寂静所取代。VIP病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柔和的光线。
林微站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保温桶里是母亲王慧听说顾屿受伤后,特意熬了几个小时的骨头汤,加了枸杞和红枣,说是对伤口愈合好。苏晓晓也贡献了一堆进口水果和据说能止痛的膏药,硬塞给林微,挤眉弄眼地让她“代表全班”送去。
代表全班?
林微心里苦笑。她站在这里,心跳如鼓,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她想亲眼确认他没事。那个在球场上浴血奋战、投中绝杀后重重倒下的身影,那个染血的绷带和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空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微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光线柔和。顾屿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身上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得他冷白的肤色更加缺乏血色。他受伤的右臂被妥善地固定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从肩膀一首缠绕到小臂中段,外面还套着一个黑色的护具,看起来比球场上更加触目惊心。左手上打着点滴,透明的药液顺着细长的软管,缓缓流入他的静脉。
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里,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病房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疏离感。
林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轻得像羽毛:“顾……顾屿同学……我……我们班同学……让我来看看你……这是……一点汤和水果……”
她甚至不敢说“我”,只能用“我们班同学”来掩饰自己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
顾屿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林微身上。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静静地落在她写满了紧张、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像球场上那般锐利逼人,却依旧冰冷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林微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脸颊微微发烫。
短暂的沉默。
只有点滴液滴落的轻微声响。
“放着吧。”顾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林微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嗯……好……”她局促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巨大的尴尬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难堪让她手足无措。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和几盒药。
“顾屿同学,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医生走到床边,语气温和。
“还好。”顾屿的声音依旧平淡。
医生检查了一下他手臂的固定和点滴情况,又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嗯,情况还算稳定。伤口缝合得很好,但这次撞击和落地时的二次损伤比较严重,韧带也有轻微撕裂,恢复期会比预想的更长。一定要严格制动,千万不能用力,否则会影响愈合甚至留下后遗症。”医生严肃地叮嘱道,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几盒药,“这些是消炎止痛和促进愈合的药,饭后半小时服用,一天三次。还有这个外用的喷雾,每天换药后喷一次。”
医生将药盒放在床头柜上,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比刚才更加凝滞。
林微的目光落在那些药盒上,又看了看顾屿打着点滴的左手和固定着的右臂。他……怎么吃药?护士会来帮忙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看到顾屿微微动了动。他用没有打点滴的左手,有些笨拙地、试图去够床头柜上那盒需要拆开的药片。动作因为右臂的固定和左手的点滴软管而显得异常艰难和别扭。指尖几次擦过药盒边缘,却无法将其稳稳拿起,反而牵动了点滴针头,手背上瞬间鼓起一个小包。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紧抿的唇线绷得更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巨大的心疼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尴尬和胆怯!林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
“我……我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打点滴的手,稳稳地拿起了那盒药片,动作麻利地拆开铝箔包装,取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又拿起旁边的一次性水杯,从保温壶里倒了半杯温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顾屿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落在了林微递到他唇边的药片和那杯温水上。
林微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竟然……在喂他吃药?!
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着水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不敢看顾屿的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粒白色的药片,声音细若蚊蚋:“……药……药……”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微感觉自己的勇气正在飞速流逝,手臂也开始发酸。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重的压力,准备收回手时——
顾屿微微低下头。
温热的、带着一丝干燥的唇,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林微捏着药片的指尖。
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林微的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顾屿己经用舌尖卷走了那两粒药片。他的动作很轻,很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吞咽动作。然后,他微微张开嘴,示意水。
林微强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悸动和指尖那滚烫的触感,颤抖着将水杯凑近他的唇边。
顾屿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喝了几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几滴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没入病号服的领口。
喂完药,林微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手,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红!
她甚至不敢去看顾屿的表情,低着头,慌乱地收拾着药盒的包装纸,试图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点滴液滴落的轻微声响,和林微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
“画呢。”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寂静中响起。
林微收拾包装纸的动作猛地僵住!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顾屿。
顾屿依旧半靠在床头,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又似乎只是随意地一问。
画?
他……在问那张画?
那张在深夜楼道里,被她慌乱抛下、被他随意揣进口袋的抽象涂鸦?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瞬间攫住了林微!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他看了吗?他……看懂了吗?
“我……我……”林微的声音干涩沙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承认自己画了?问他是不是看懂了?这念头本身就让她感到灭顶的羞耻。
“在书包里。”顾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林微写满了震惊、慌乱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那眼神深邃依旧,冰冷依旧,但在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林微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探究?
林微的心跳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他不仅看了,还……还带在身边?放在书包里?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刚才喂药的亲密接触更让她心神剧震!巨大的困惑、难以置信的悸动,还有一丝被强行揭穿的恐慌,在她心底激烈地冲撞!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顾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的一声震动。
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存名字的陌生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病房里刚刚升起的、微妙的暖意:
**【竞赛报告涉嫌数据造假,组委会启动调查。】**
(http://www.quwenw.com/book/AEDJEA-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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