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黑暗。
沈骸的意识在无底的深渊里浮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胸口那持续不断的、锯齿啃噬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死的挣扎，将粘稠的黑暗搅动出模糊的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帷幕。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低矮而布满蛛网的房梁。熟悉的、浓烈到刺鼻的劣质艾草味混杂着陈腐的尸臭，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
义庄。
他回来了。像一具被丢弃的垃圾，被扔回了这个腐烂的巢穴。
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在冰冷的硬板上。每一次试图移动手指，都牵动着胸口撕裂的伤口和丹田深处那破碎灵根的隐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肆虐，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衣衫。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醒了？”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浓重痰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沈骸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昏暗的光线下聚焦。
是看守义庄的老赵头。他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板凳上。一张老脸如同晒干的橘子皮，沟壑纵横，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他手里拿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渣，正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
“命真硬。”老赵头眼皮也没抬，声音没什么起伏，“抬回来的时候，胸口那窟窿，血都快流干了。心口还留了半截刀尖，再偏半分，神仙都救不回来。啧，还有力气爬回来，也算你祖上积德。”他慢吞吞地舀起一勺粘稠的药汁，“喝了吧，死马当活马医。衙门里拨下来的伤药，就这德性，凑合着吊命。”
沈骸的目光艰难地扫过自己胸口。那里被粗糙的灰布条层层包裹着，布条上浸透着大片暗褐色和新鲜猩红混杂的血污，像一块丑陋的补丁。每一次呼吸，那布条都随着胸膛的起伏而牵扯着剧痛。老赵头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切割着他残存的自尊——他沈骸的命，只值这点“凑合吊命”的劣药。
“谁……”他张了张嘴，喉咙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送我……回来？”
老赵头搅动药汁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珠抬起来，没什么温度地瞥了沈骸一眼。“还能有谁？城东的‘快腿’刘三呗。天蒙蒙亮，他就跟见了鬼似的，拖着个破板车把你扔门口，连声招呼都没打，跑得比兔子还快。啧啧，那脸白的……”他摇了摇头，把药碗往沈骸旁边的破木板上一放，“趁热喝了，凉了更苦。”说完，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背，不再看沈骸一眼，慢吞吞地挪到角落里那张属于他的破草席上，蜷缩着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粗重的鼾声。
破败的义庄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角落老鼠啃噬木头的细微声响，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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