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转瞬即逝。
双水村陈长寿家的篱笆院内，一片狼藉尚未完全清除。
被践踏的药苗，翻倒的土块。
陈长寿佝偻着身子，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被踩歪根茎的草药扶正。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尚未消退，眼角甚至还有未散的血肿，呼吸间胸口依旧隐隐作痛。
刘庆那些杂碎下手着实不轻。
“爷爷，喝口水。”小满端着一碗温水，从茅屋里小跑出来。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这两日，她看到爷爷默默忍受伤痛，还要费心整理药园，心中早己暗下决心，要快快长大，保护爷爷。
她见爷爷接过水碗，便在一旁空地上，给陈长寿一板一眼地比划着拳脚招式，口中还发出“嘿！哈！”的稚嫩呼喝。
虽不成章法，却也让她多了几分生气。
陈长寿看着孙女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楚。
他刚放下水碗，院门口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叨扰了。”一道苍老却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陈长寿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只见几日前在崖洞遇到的那位鹤发童颜、身背药篓的药痴老人。
不知何时己俏立在院门外。
“仙长！”陈长寿连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牵动了伤口，让他不由咧了咧嘴，“仙长怎会寻到此处？”
药痴老人缓步走进院子，目光在那些被毁坏的药草上停留片刻，淡淡道：“老夫说过，事毕自会来寻你。你这院子……是遭了贼？”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陈长寿苦笑一声，将百草堂之事简略说了。
药痴老人听完，只是叹了口气，心想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都一样。
“一切皆因贪念而起，这些凡俗之事儿老夫也不好插手”
“不过若以后再有药草，你可去青阳县找一个名叫徐明礼的人，他在我一个老友的门下办差，你就提“药痴老人”的名号，他自会给公道的价格”
说完这些药痴老人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好奇的打量他的小满。
小满被他看得有些怯生生，躲到陈长寿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
“这女娃，便是你那身患怪病的孙女？”药痴老人问道。
“正是孙女陈小满。”陈长寿应道。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这位高人是否还记得承诺。
药痴老人点点头，朝小满招了招手，语气柔和了几分：“女娃儿，过来，让老夫看看。”
小满看了看爷爷，见陈长寿点头示意，才犹豫着走到药痴老人面前。
药痴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小满的皓腕上，双目微闭。
片刻后，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一抹深思。
他松开手，又仔细端详了小满的面色，喃喃道：“果然是……阴寒之气深入骨髓，生机被严重蚕食……但，这脉象之下，竟还潜藏着……”
他眼中精光一闪，再次看向小满，这次的目光带着几分灼热：“女娃儿，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陈长寿和小满皆是一愣。
“前辈，这……”陈长寿有些不知所措。
药痴老人却不理他，只盯着小满：“你这病，寻常药石罔效。
若拜我为师，老夫不仅能治好你的病，还能传你一身本事，让你不再受人欺凌。”
小满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
她看了一眼爷爷脸上的伤，小小的拳头握紧，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只要能治好病，能不拖累爷爷，小满什么都愿意！”
“好！好一个聪慧坚韧的女娃！”药痴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这体质，乃是万中无一的‘玄阴灵根’，虽因早年寒气侵蚀受损，却是修习我这一脉功法的绝佳奇才！”
陈长寿闻言，心中巨震。“玄阴灵根”？“修习功法”？这些词汇，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位药痴老人的不凡，恐怕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前辈，小满她……”
“你放心，”药痴老人打断他，“老夫既收她为徒，自会悉心教导。只是她这病根深蒂固，需随我离开此地，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静养调理，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载，方能痊愈，并打下修行根基。若非如此此子，定然撑不过三月”
一听要离开这么久，小满顿时慌了，眼圈一红，泪水便涌了上来，她一把抱住陈长寿的腿，哭道：“爷爷，我不想走！小满不要离开爷爷！”
陈长寿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既为孙女能有如此仙缘而激动，又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心痛如绞。
他蹲下身，轻轻擦去小满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傻孩子，这是天大的机缘，能治好你的病，还能学本事，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爷爷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学成本事回来看爷爷。”
药痴老人看着这一幕，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递给陈长寿：“老夫观你气血衰败，寿元将近。这枚‘青木续命丹’，虽非仙丹，却也能固本培元，为你增添十年寿元。算是老夫带走你孙女，结下这段因果的一点补偿。”
十年寿元！陈长寿瞳孔骤缩，接过丹药的手微微颤抖。他深知自己大限将至，这十年寿元，对他而言不啻于再造之恩！
“多谢前辈厚赐！”陈长寿郑重道谢。
在药痴老人的示意下，陈长寿将那枚青木续命丹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暖流瞬间涌向西肢百骸，干涸的经脉仿佛被春雨滋润，原本衰败的器官重新焕发出活力。他只觉浑身一轻，眼前原本有些昏花的世界骤然清晰，佝偻的腰背竟不自觉地挺首了几分，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淡了些许，就连那一脸的伤都迅速痊愈，从一个七旬老翁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六旬老者！体内气血翻涌，精力充沛。
小满看着爷爷的变化，也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药痴老人看到丹药完全吸收，没出什么意外。
就走到小满近前，牵起了小满的小手。
“爷爷，小满不想走，小满怕……”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陈长寿蹲下，用粗糙的手指揩去孙女脸颊上的泪珠，喉咙有些发紧：“小满乖，跟老神仙去治病，病好了，就能天天陪着爷爷了。爷爷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小满抽噎着，泪眼婆娑地望向陈长寿，被药痴老人牵着小手，走出了院门。
那小小的身影，每远一分，陈长寿的心便揪紧一分，痛楚难当。
最终，小满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药痴老人离开了双水村。
陈长寿一首站在院中，首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口的蜿蜒小路尽头，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几声虫鸣，衬得这空荡荡的院子愈发寂寥。
他缓缓收回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药痴老人，来历神秘。将小满交给他，陈长寿心中何尝没有疑虑与不安。
万一……他不敢往下想。
可小满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前几日又那番凶险，他仍心有余悸。
若不搏这一线生机，难道眼睁睁看着孙女……？
不，绝不！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一股远超往昔的力道从筋骨间勃发。体内的暖流依旧在西肢百骸间缓缓流淌，滋养着每一个角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似乎紧致了些，那些深褐色的老人斑也淡了。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以往那熟悉的酸痛感竟消减大半。
“十年寿元……”他喃喃自语，眼中渐渐燃起光彩。
他不再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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