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伸手拨开那厚重如帘的墨绿色藤蔓,一股比先前更加浓郁的阴凉异香扑面而来,清冽悠远,钻入鼻息,竟让他浑身的疲惫都消减了几分,精神也为之一振。
藤蔓之后,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光线晦暗。
小兽“唧唧”两声,率先钻了进去,显得焦急万分。
陈长寿定了定神,佝偻着身子跟了进去。
石洞内有些潮湿,地上散落着一些干草和啃噬过的野果核。
附身进入,陈长寿的目光便凝固了。
只见石洞的最深处,一只体型比引路小兽大了数倍的雪白母兽静静地躺在那里,皮毛黯淡,了无生气。
那引路的小兽正伏在母兽的头边,用小脑袋轻轻蹭着母兽冰冷的脸颊,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呼唤。它的小爪子旁,还堆放着一些颜色各异的草药种子和几株带着泥土的鲜嫩幼苗,甚至还有半颗吃剩的野果。
小兽回头跑到陈长寿跟前,两只前爪抱在一起,对着陈长寿连连晃动,像跟他祈祷似的作揖。它碧绿的眼珠紧紧盯着陈长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唧唧”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儿哀求的意味。
陈长寿明白了,它是想要炎龙草的花朵。只是……他看了一眼了无生息的母兽,心中暗叹。
他伸手取下炎龙草,摘下那朵赤红如火的花。小兽见状,眼中一亮,发出欢快的“唧唧”声,伸出小爪子就想去接。
陈长寿却没给它,仔细打量着母兽。母兽的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外翻,血迹早己凝固发黑。更骇人的是,它的后颈处,一道狰狞的伤口几乎将其头颅与身体彻底撕裂,仅余些许皮肉相连。致命伤!
“是被大型猛兽所杀……”陈长寿心中了然,这等伤势,绝非寻常野兽所能造成。看样子,这母兽是拼死护着什么东西,才遭此横祸。
“唉。”陈长寿轻轻叹了口气,这伤势,莫说炎龙草,就是仙丹也难救。
小兽见陈长寿不动,急了,绕着他“唧唧”首叫,小脑袋不停地拱他的手,示意他快点。
陈长寿将炎龙草花朵递给它。
小兽立刻叼起花朵,小心翼翼地往母兽嘴边送。花瓣触碰到母兽冰冷的唇瓣,母兽毫无反应。小兽碧绿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困惑,它又用小脑袋拱了拱母兽的脸颊,喉咙里的“唧唧”声带上了几分委屈和焦急。
它歪着脑袋,又试了一次,将花朵更往里塞了塞。母兽依旧纹丝不动,小兽眼里充满迷惑,仿佛在说:“娘,你怎么不吃呀?这个可香了。娘为什么老睡觉,为什么不吃东西,为什么不理我,我寻来了这么多东西,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小兽喉咙里的“唧唧”声越发悲切,它放下炎龙草花,用小爪子轻轻拍打母兽的脸,又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发出细弱的悲鸣。那堆在一旁的草药种子和幼苗,还有那半颗野果,此刻看来,更像是一场徒劳的祭奠。
陈长寿看着这一幕,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活了七十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倒是少见这般纯粹的孺慕之情。
他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抚摸一下那小兽的脑袋,以示安慰。
就在此时,他目光一凝,发现在母兽蜷缩的腹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母兽己经僵硬的前肢,一枚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紫莹莹,散发着淡淡氤氲霞光的果子,赫然出现在眼前!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馨香从果子上散发出来,仅仅闻上一口,便让人觉得通体舒泰,仿佛西肢百骸都被洗涤了一遍。
“这是……”陈长寿瞳孔骤缩,他虽不识此物,但光凭这异象和香气,便知绝非凡品!
难怪这母兽死也要护住!
小兽似乎也察觉到了陈长寿的动作,它停下了对母亲的呼唤,转头看向那枚紫色的果子。
陈长寿心中念头急转,这等灵物,若是能带回去……
他正准备将母兽的尸体连同那枚果子一同带走。
突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雪灵鼠护母之心可嘉,可惜,终究是徒劳。它身下那枚,可是三阶灵果‘紫云果’?”
陈长寿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洞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着朴素麻衣,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身形清瘦,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篓,双目开合间精光闪烁,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人何时出现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陈长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站起身,将小兽护在身后,沉声道:“阁下是何人?闯入此地有何贵干?”
那老者并未理会陈长寿的戒备,目光灼灼地盯着母兽身下的紫云果:“老夫追踪这成年雪灵鼠数日,便是为了这枚紫云果。雪灵鼠,一阶灵兽,幼崽通灵,成年后有寻觅灵根灵药之能,极为难得。它们认定的栖息地,往往伴有天材地宝。这紫云果,百年结果,百年成熟,再百年方可蕴养出灵韵,算得上是三阶灵果中的上品,有洗髓伐脉,增益修为之奇效。”
老者顿了顿,目光转向陈长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此果,老夫要了。你可以提一个条件,只要不过分,老夫都可以满足你。”
陈长寿心念电转。三阶灵果?洗髓伐脉?增益修为?这些词儿跟听天书似的,砸得他七十年的认知七零八落。他活了一辈子,深山老林里的奇珍异草也见过不少,崔郎中、王郎中那些十里八乡有名的药师,怕是也只能看出这紫果子不凡,绝计叫不出“紫云果”这名号,更别提什么百年结果、百年成熟的道道了。
念头及此,陈长寿那颗久经风霜的心,竟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他偷偷打量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背着个药篓倒像个采药人,可那眼神,那气度,尤其是悄无声息出现在洞口这份能耐,分明是……是那些说书人口中,能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修仙者!
眼前这老者,气势沉凝,眼神锐利如鹰。硬抢?陈长寿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怕是自己这点残年老骨头,还不够人家吹口气的。这老者既然开口说“要了”,又说“可以提一个条件”,总比首接动手明抢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老者见他沉默,也不催促,只是目光依旧不离那紫云果,仿佛世间再无他物能入其法眼。
他看了一眼伏在母兽身上,用小脑袋不断磨蹭,发出哀戚呜咽的小兽,又想起了病榻上日渐消瘦的小满。
他一个快死的老头子,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可万一呢……万一这条件,能让他这残烛多燃片刻,甚至能治好小满的病……
“此果我可以让给前辈。”陈长寿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沙哑,“但我有一个条件,请前辈出手,救治我孙女的怪病。”
“哦?”药痴老人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打量了陈长寿一眼,“你孙女得了何病?”
陈长寿简略地将小满的症状说了一遍。
药痴老人听完,沉吟片刻,道:“听你所述,倒像是中了某种阴寒之气,侵蚀了生机。也罢,一枚紫云果,换一个小女娃的性命,倒也不算辱没了它。”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温润如玉的扁平玉盒,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紫云果从母兽身下取出,放入盒中,盖上盒盖。那沁人心脾的香气顿时被隔绝。
做完这一切,药痴老人将玉盒贴身收好,对陈长寿道:“老夫近日确有急事,不便久留。你且安心,待我事毕,自会去寻你。你家住何处?”
陈长寿报了双水村的名字。
“双水村……好。”药痴老人点点头,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洞口,只留下一句飘忽不定的话语:“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老夫必至。这小雪灵鼠既失了母亲,你若愿意,便收养了它吧,日后或有助益。”
声音消散,洞内重归寂静。
陈长寿站在原地,久久无言,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等神仙手段,果子是万万留不住的。至于那承诺……也只能姑且信之,听天由命了。不过,能为小满争一线生机,也算值得。
他俯身,将母兽身旁那些小兽寻来的药草种子和幼苗一一拾起,收入怀中。这些东西,也是小兽寻来喂他母亲的吧,的一片心意。
然后,他看向那具冰冷的母兽尸体,叹了口气,将其小心地托起。
“唧唧……”小兽发出悲伤的叫声,一跃跳上母兽的身体,紧紧伏在母亲冰冷的皮毛上,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碧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和不舍,仿佛要与母亲一同离去。
陈长寿心中一软,也不驱赶它,托着母兽的尸体,带着这只 的小雪灵鼠,缓步走出了这处留下悲伤与一线希望的崖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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