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正堂,乌木香炉轻燃,香气层层绕绕,温热不灼,正是沉香调制。
我随春杏踏入时,祖母正倚在南窗前的藤椅上,窗外疏梅开残,风动枝影斑驳。
“来了。”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不急不缓。
我躬身行礼:“孙女清遥,叩见祖母。”
她点头,目光未转,仿佛那一窗之外,才是她真正的心绪所在。
“听说你这几日,接下了听潮斋副账,又点了三房贡样之误。”她缓声,“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你娘的手段。”
我垂首:“多承祖母不弃。”
她微抬眼,唇角轻挑:“我并不喜‘手段’二字。”
我心头一紧,却听她又道:“但这宅中,若无些手段,倒真是扶不起一个女主来。”
她终于转头望向我,眼中不见慈爱,亦不见责问,唯有一份冷静打量,像是端详一件未雕尽的玉料。
“你当真想坐上那张账桌?”
我正色答:“孙女无意争宠夺权,只是不愿母亲多年心血被人夺走,亦不愿家中铺子落入有私心之人手中。”
她轻轻一笑,未置可否,只缓缓问:
“你可知,这账桌,坐得人越久,负得也越重?”
我凝神:“孙女知。”
“那你是否明白,若今坐稳了,明日便无人可再替你挡?顾氏退,林婉仪退,你娘退,连你父亲,也许都会不再替你说话。”
我低声:“若无我,该说话的人,早己不说;若有我,至少账不乱、银不虚。”
屋中沉寂良久。
祖母终于缓缓开口:“好一个‘银不虚’。”
她倏然起身,缓步走至雕花屏风前,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旧绣图,展开于案上。
“你娘当年给我绣的这一幅,是她入林家第三年。那时,她也如你一般,说‘要凭一针一线,换来婆家之心’。”
我望着那图,色彩早褪,却针脚紧实如昨,一笔一划,皆是当年母亲以汗水换来的地位。
“但你娘毕竟是外姓人。”祖母语气平平,“你不同,你是林家嫡出,是我长孙女。”
她收回绣图,转身看我,话锋陡转:
“你知沈家为何近来频频往来我府?”
我一愣:“沈……沈大人?”
“是。”她微微一笑,眼底却寒意未褪,“他父亲沈铭,是我年少时的故识。他儿子来府中走动,不过是顺水人情。但他既多留脚步,自有其意。”
我心头一动。
“你与他走得近,我不拦你。也不促你。”她话语如刀锋之下的冰雪,“但我只说一句:你若真有心在这宅中立稳,便莫被旁人情意牵绊太早。”
我低头:“孙女谨记。”
祖母似乎终于满意,轻轻挥手:“明日去中庭账房,接下正账。若做得稳,这宅中主妇之位,你娘,也许还能扶一扶。”
我跪身行礼,重重一叩:“谢祖母。”
她未再言语,只转身回座,将帘子轻垂。
帘外春风仍在,香炉袅袅。
而我知,这一局我暂时赢了,却也清楚——从今往后,真正的“冷棋局”,才刚刚开始。
**
回到听潮斋,我心中久久未能平静。
春杏见我沉默许久,犹豫问道:“姑娘,祖母……可为难您了?”
“她不是为难,是在称量。”
“称量什么?”
我望向东南角那盏夜灯,声音平静:“称我是不是她的‘可控之人’。”
“那姑娘要做‘可控之人’吗?”
我轻轻一笑:“我要做‘不可弃之人’。”
只有这样,母亲才能安稳,清书才能自由,而我自己,才能不被命运驱使。
我站起身,推窗望去,只见夜色浓黑,却远处灯火微明。
风吹灯晃,一盏光火,独在风中不灭。
我知,那不是运气,是局势,是人心,是我必须握紧的笔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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