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陈默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刻意拔高，压过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和首播间里山呼海啸般的弹幕声浪。
他弯下腰，重新捡起掉落的化妆棉，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从容。
指尖再次触碰到老太太冰凉的脸颊，那触感比刚才更加刺骨，但陈默强迫自己忽略它。
“家人们，家人们！稳住！” 陈默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努力模仿着平时首播时的轻松调侃，尽管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慌！都别慌！这效果……啧，怎么样？逼真不？咱这剧本，这演技，值不值一波火箭？值不值？”
陈默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粉刷，沾上定妆粉，手腕稳定得近乎僵硬地伸向老太太的脸。
陈默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她额头上松弛的皮肤。
那灰白色的瞳孔，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冰窟，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走魂魄！
【剧本？？？主播你认真的？！】
【这他妈是剧本能演出来的？？？那眼睛！那声音！】
【默哥你手在抖！别装了！我们都看见了！】
【快走吧！求你了！别拿命开玩笑啊！】
【火箭刷了！主播快跑！别管什么剧本了！】
弹幕彻底疯了。
质疑的，哀求的，打赏的，混杂着各种极度的恐慌符号，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兽在屏幕上奔腾咆哮。
在线人数的数字，却像着了魔一样，在这片混乱的狂潮中，以前所未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疯狂飙升！
五万……八万……十五万……三十万……七十万……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神经上。
那个冰冷的、沙哑的预言——“破百万时，就是你的死期”——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陈默握着粉刷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木质手柄。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边缘，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啪嗒”声。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带着冰渣。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
陈默机械地重复着化妆的动作，粉刷在老太太毫无生气的脸上扫过，却感觉不到任何真实的触感。
整个化妆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力场所笼罩，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死死地压在陈默的胸口。
只有弹幕疯狂刷新的“嘶嘶”声和在线人数跳动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陈默濒临崩溃的神经。
九十七万……九十八万……九十九万……
屏幕上那个鲜红的数字，像一个不断膨胀的、充满恶意的血泡，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脏。
首播间的弹幕在百万门槛的刺激下，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乱：
【一百万了！要一百万了！！！】
【主播快关首播！快跑啊！！！】
【预言要成真了！完了完了！】
【老天爷保佑！别是真的！】
【默哥！！！】
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七……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
陈默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灌回西肢百骸。
他死死盯着那个数字，喉咙发紧，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嗡——
就在那鲜红的数字，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终于跃动到——
一百万。
瞬间！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彻底的黑暗。
不是灯光熄灭的渐进过程，而是如同宇宙初开前的虚无，骤然降临。
支架上的手机屏幕、操作台边沿的指示灯、头顶惨白的冷光灯管……所有光源在同一个毫秒内，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掐灭！
那股支撑着整个空间存在的微弱电流，被连根拔除。
死寂。
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连心跳都被吞噬的黑暗和死寂。
空调的嗡鸣消失了。手机运行的微弱底噪消失了。
弹幕刷新的“嘶嘶”声消失了。甚至连他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也仿佛被这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吸收。
绝对的真空。
绝对的零度。
时间感、空间感，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压倒一切的虚无中彻底瓦解。
陈默僵立在原地，身体像一尊被冻结的石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冰冷的预言——“破百万时，就是你的死期”——像烙印般在意识深处燃烧。
然后。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泥土和腐朽木质气息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沉甸甸地，落在了陈默的左肩上。
那是一只“手”。
僵硬，冰冷，沉重得如同刚从冻土深处掘出的枯木。
五根细长、嶙峋的指节，透过陈默薄薄的制服布料，清晰地印在他的皮肉上，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它只是轻轻地搭着，却仿佛有千钧之力，瞬间抽空了陈默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和温度。
陈默的瞳孔在黑暗中本能地放大到极限，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那彻骨的冰冷，如同活物般，顺着肩膀的接触点，疯狂地向全身蔓延。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将陈默彻底淹没的前一瞬。
一个干涩、沙哑到极点的声音，紧贴着陈默的右耳，带着一种冰冷、腐朽的气息，幽幽地、一字一顿地响起：
“……他们……己经来了。”
是老太太的声音！
清晰得如同耳语！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活气，只有坟墓般的死寂和一种令人绝望的……确凿无疑。
黑暗依旧浓稠如墨，没有一丝光。但陈默全身的汗毛，却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电流扫过，根根倒竖！
就在意识被这极致的恐怖彻底碾碎前的最后一刹那，在手机屏幕彻底熄灭前残留的、极其短暂的一瞬微光里，陈默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屏幕熄灭前最后一条弹幕。
那行惨白的小字，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呓语，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主播……你背后……站着好多人……】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陈默僵在原地，只有肩上那只冰冷的手，如同地狱的烙印，沉重地压着。
空气，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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