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高烧与剧痛如同潮水,在草药和小葵不眠不休的照料下,终于稍稍退去。断裂的肋骨被用坚韧的藤蔓和木片简陋固定,胸侧的淤肿虽然依旧骇人,但颜色己从紫黑转为深紫,痛感也变成了持续的钝痛,而非撕裂般的折磨。然而,这只是表象的缓解。夜蝠面具带来的苍白冰冷与听觉扭曲如影随形,螳形面具带来的内部“切割感”和视觉混乱也从未真正消失,如同两股在体内持续角力的寒流与刀锋。
但林影(影)知道,停留意味着死亡。玄夜众如同悬顶之剑,讨伐军的阴影也未曾散去。他必须恢复行动力,必须掌握——或者说,至少能暂时驾驭——这新获得的力量,否则他和身边这个唯一还愿意跟着他的少女,都将万劫不复。
林影靠坐在一处避风的山岩下,晨曦的微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中紧握着那枚幽光内敛、触手冰冷的螳形面具,并未戴上,而是尝试着将意识沉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沟通那被枫净化后、显得更“温顺”也更“饥饿”的锋锐之力。
他选择的目标是眼前一根横生的枯枝,旁边紧挨着几片翠绿的嫩叶。
“...精准...速度...控制...” 他在心中默念,意念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触及面具深处那冰冷的“切割”核心。
“唰!”
没有任何预兆!林影握着面具的手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弱的幽绿气刃一闪而逝!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嚓”声,那根枯枝从中断为两截,断口光滑如镜!而旁边那几片嫩叶,仅仅是被气刃带起的微风拂动,轻轻摇曳,毫发无损!
成功了!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掌控感和冰冷效率的快意涌上林影心头。这力量是如此首接,如此...“干净”!没有夜蝠之力的侵蚀低语,只有纯粹的、切割目标的达成。他着迷于这种精准到极致的破坏力。
他意念再动,目标转向一只被忍者无声捕获、还在挣扎的野兔。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脚下阴影微动,一只纤细的螳形忍者无声浮现,双臂的幽绿刀臂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工具。意念指令下达,“嗤嗤”几声轻响,野兔瞬间被分割成最便于处理的几块,皮毛、筋肉、骨骼分离得干净利落,效率高得令人心悸。开辟道路时,挡路的藤蔓荆棘在螳形忍者的刀臂下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无声断裂。
每一次成功运用这超高速的精准动作,每一次看到螳形忍者完成那近乎艺术的切割,林影都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满足感。这力量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废人,而是一个高效的、能斩断一切阻碍的“工具”。
然而,代价紧随其后。
每一次意念沟通螳形面具,每一次驱动那锋锐的力量,身体内部那被无数细小刀刃切割刮擦的感觉就变得越发清晰、越发难以忍受!仿佛他每一次使用这力量,都在从内部加速破坏着自己的躯体。更糟糕的是精神上的影响——他对“效率”的追求变得近乎病态。任何在他看来“低效”、“缓慢”的事物,都会引发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破坏欲。
一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慢悠悠地从他眼前飘落。
在常人眼中,这是自然的景象。但在林影被螳形之力扭曲的感知里,这缓慢的飘落轨迹是如此刺眼,如此...浪费!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它瞬间切成无数碎片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他眼中绿芒微闪,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螳形面具在他手中微微嗡鸣。他强行压下这股冲动,但烦躁感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几天后,林影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勉强能够进行短距离的移动。他决定尝试更复杂的练习——在移动中运用螳形之力带来的速度增幅进行精准规避。
他选择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集中精神,沟通面具的力量,一股冰冷的速度感涌入双腿。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启动!
“唰!”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虚影,本体己出现在数米开外的一棵树干旁!速度快得带起了风声!虽然胸口依旧传来钝痛,身体内部也有切割感,但这种短暂超越物理极限的感觉,让他暂时忘却了痛苦。
他再次启动,目标是一块凸起的岩石。意念锁定,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
就在这时!
“林影...小心那边的...!” 小葵的声音带着担忧响起。她看到林影冲去的方向,有一片湿滑的苔藓,担心他伤势未愈会滑倒。她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步,伸出手臂,试图指向那片苔藓区域。她的动作,在普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带着关心和急切。
然而,在林影那被螳形之力充斥、高速运转且极度追求“路径效率”的感知中——
小葵的移动,是如此的“缓慢”!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她伸出的手臂,是如此的“碍事”!像一根突兀挡在完美路径上的障碍物!那担忧的呼喊,在扭曲放大的听觉里,也变成了刺耳的噪音干扰!
一股冰冷、暴戾、针对“阻碍”和“缓慢”的纯粹杀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毫无征兆地在林影心中轰然爆发!这杀意并非源于塔拉的操控,而是螳形面具力量对他性格和本能潜移默化的扭曲!是高速者对迟钝者的本能蔑视与毁灭冲动!
“滚开!!!” 林影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的低吼!眼中绿芒如同鬼火般炽盛!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在本能和暴怒的驱使下,高速移动的轨迹没有丝毫改变!而他的右臂,在螳形之力的灌注下,猛地向侧后方一记反手挥击!
“嗡——!”
一道凝练的、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的幽绿气刃瞬间成形!赫然是螳臂刀锋的虚影!带着切割万物的意志,狠狠斩向小葵那伸出的、挡在“路径”上的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
林影瞳孔中那疯狂燃烧的绿芒深处,属于“林影”的那一丝人性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挣扎!
“不——!!!”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充满惊骇与恐惧的嘶吼在他脑中炸响!挥出的手臂在最后关头,以几乎扭断筋骨的代价,猛地向上抬起了一寸!
“嗤啦——!”
凌厉的刀风几乎是贴着小葵的手臂掠过!她靛蓝色的粗布衣袖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瞬间裂开一道整齐的长口子!冰冷的锋芒甚至切断了她的几根发丝!
“啊——!” 小葵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缩回手臂。只见她小臂外侧的皮肤上,一道浅浅的血痕迅速浮现,渗出细密的血珠!虽然只是皮外伤,但那瞬间掠过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空地上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林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小葵捂着手臂,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惊恐地看着几米外的林影——他眼中的绿芒尚未完全褪去,脸上还残留着暴戾的杀意和一丝尚未散尽的疯狂,右臂保持着那个不自然的、向上抬起的姿势,微微颤抖着。
那眼神...那杀意...不是对着敌人...是对着她!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小葵的心脏,比任何一次面对妖魔都更甚。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刻,林影是真的想杀了她!不是因为塔拉的低语,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因为他自身被那面具力量扭曲的本能!
泪水无声地从小葵眼中滑落,混合着手臂上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她看着林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的悲伤,还有一丝...被最信任之人背叛般的绝望。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仿佛要远离一个随时会爆发的恐怖源头。
“小葵...我...” 林影看着少女手臂上的血痕和她眼中那破碎的信任,听着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一股比身体内部切割更甚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刚才...差点亲手杀了她!杀了这个在所有人都抛弃他、恐惧他时,依旧不离不弃,用尽全力照顾他、试图理解他的女孩!
“呃啊...” 林影痛苦地弯下腰,右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颗被恐惧和悔恨填满的心脏挖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螳形面具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它不仅切割他的身体,更在切割他的人性!它在将他塑造成一个冷酷、高效、视阻碍为尘埃、随时会因“缓慢”和“干扰”而暴起杀戮的怪物!
如果不找到控制的方法...如果不找到对抗这种侵蚀的办法...他终将彻底沉沦,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真正的妖魔。而第一个倒在他刀下的,很可能就是...小葵!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越了玄夜众的威胁和讨伐军的追捕。
林影抬起头,看向小葵,眼中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恐惧——不是对敌人,而是对自己。他看到了她眼中巨大的裂痕,那刚刚艰难重建的信任,在刚才那致命的一挥下,己然支离破碎。
“必须...控制它...” 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不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生存,为了不让自己变成连自己都憎恨的怪物,更为了...不伤害眼前这个唯一还在他身边的女孩。这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都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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