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里的死寂，被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填满。
满地僵死的墨绿蛇尸散发着腥臭，与瘴气的腐朽气息混杂，令人作呕。山民们相互搀扶着，缩在小黑盘踞形成的庞大避风圈内，眼神空洞麻木，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茫然恐惧。失去亲人的悲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谢无争拄着剑，站在洼地中央。他胸前的伤口在之前的爆发下又渗出了暗红，血迹在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上晕开，像一朵狰狞的墨梅。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着青白。
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首。
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却不再仅仅映照着剑的锋芒。它们扫过满地狼藉的蛇尸，扫过萎靡盘踞、气息大损却依旧将众人护在身后的巨大黑蛇，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
震惊？有。他亲眼目睹我驱使这头金丹妖蛇，更看到了我毫不犹豫让小黑逼出精血驱散蛇群。这绝非他认知中那个只会耍弄心机、以色惑人的“妙尘”。
困惑？更深。他无法理解。一个身负累累情债、声名狼藉的“妖女”，为何会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甚至对她恐惧排斥的凡人，让视若臂助的妖宠损耗如此珍贵的本源精血？这代价太大，大到不合常理。
更深沉的，是一种被强烈冲击后的茫然。他那如同千锤百炼的玄铁般坚固、非黑即白的剑心世界，似乎被眼前这矛盾而荒诞的一幕，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光靠一把剑，论得清这世间的是非吗？他第一次对自己奉为圭臬的“道”，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
我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内腑的隐痛和灵力枯竭带来的强烈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额角的冷汗混着瘴气的湿意滑落，粘腻难受。看着谢无争那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神，我扯了扯嘴角，连一个完整的苦笑都挤不出来。
“别杵那儿了，”我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指了指他胸口，“看着都疼。省点力气，待会儿还得想法子把这群老弱病残弄出去呢。”
谢无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渗血的伤口，又抬眼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走到我对面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再闭目调息，只是拄着剑，目光低垂，望着地面那些扭曲僵死的蛇尸，陷入了某种深沉的静默。那挺拔如剑的孤高背影，此刻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洼地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悲伤、恐惧、绝望的气息弥漫着。
“咕噜噜……”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从我肚子里发出来的。剧烈的饥饿感伴随着虚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之前坠崖、逃命、激战、救人……巨大的消耗早己掏空了这具身体。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蛇尸。这些墨绿色的毒蛇虽然凶残，但此刻死了，那细长的身躯在瘴气微弱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诡异的肉质感？
一个大胆（或者说饿疯了）的念头冒了出来。
“148，这些蛇……能吃吗？”我在心里问，带着最后一丝理智。
“……理论上，剥皮去头去内脏，高温烤熟后，蛇肉无毒，蕴含微弱气血能量，可补充体力。但……”148的电子音带着一丝迟疑，“它们长期生活在高浓度瘴气中，肉质可能含有微量瘴毒残留……”
“微量？比首接吸瘴气强吧？烤熟点能杀毒吧？”我盯着那些蛇尸，眼睛有点发绿。
“高温可灭杀大部分毒素和寄生虫，残留微量瘴毒对宿主当前体质影响不大。”148给出了相对肯定的答复。
够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走到一条相对、死状还算“安详”的墨绿毒蛇尸体旁。指尖凝聚起一道极其微弱的风刃——这是我最后一点可怜的灵力了。
嗤！嗤！
风刃精准地切掉狰狞的蛇头和尾巴，然后顺着蛇腹划开，麻利地剥皮，掏出内脏（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但我忍了！）。动作算不上熟练，但胜在目标明确——填饱肚子！
很快，一条去了头尾、剥了皮、白生生的蛇肉条出现在手中。我用两根相对干净的树枝将其串起。
“小黑，借个火。”我走到萎靡的小黑身边，拍了拍它冰冷的鳞片。它刚才吞了火灵果，虽然损耗精血，但喷个火苗应该没问题吧？
小黑幽绿的竖瞳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手里串着的蛇肉，似乎明白了什么。它巨大的蛇头微微抬起，张开嘴，一缕极其微弱、只有指头大小的赤红色火苗从它喉咙里飘了出来，精准地落在我搭好的一个小柴堆（从洼地边缘捡的枯枝）下。
呼！
火苗虽小，却异常稳定炽热，瞬间点燃了枯枝，燃起一小堆篝火。
我将串好的蛇肉架在火上。火焰舔舐着白生生的蛇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一股混合着焦香和奇异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在瘴气和血腥味中，竟然显得……有点？
洼地里那些原本沉浸在悲伤和恐惧中的山民，被这突如其来的烟火气和烤肉味惊动，茫然地抬起头。当看到我蹲在火堆旁，熟练地翻烤着一条剥了皮的蛇肉时，他们的眼神更加怪异了。恐惧、疑惑、甚至还有一丝……看疯子般的惊愕？
一个穿着僧衣（虽然脏污不堪）的尼姑，在遍地死尸和毒瘴中，淡定地烤蛇肉吃？
谢无争也抬起了头。他那双清澈却写满复杂的眸子，在看到我烤蛇肉的动作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清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错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我无视了所有目光。蛇肉在火焰的炙烤下，表面迅速变得金黄焦脆，油脂渗出，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更响亮的“滋滋”声。那股焦香味越发浓郁，霸道地冲淡了周围的腥臭和腐朽。
差不多了。
我将烤得外焦里嫩的蛇肉串从火上取下，也不怕烫，吹了吹，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嘶——！
滚烫！但入口焦香酥脆！内里的蛇肉紧实细嫩，带着一种独特的、介于鱼肉和鸡肉之间的口感，虽然有一丝难以忽略的土腥气和淡淡的瘴气残留的辛辣，但被火焰的焦香一压，在极度的饥饿面前，简首成了无上美味！
我满足地眯起眼，三下五除二，一条手臂长的烤蛇肉就进了肚子。一股微弱但真实的热流从胃里升起，迅速扩散到西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脱感。枯竭的丹田似乎都因为这股纯粹的气血能量而微微暖了一瞬。
“呼……”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活过来了大半。随手又串起一条蛇，架在火上继续烤。
“你……”谢无争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失语的滞涩感，目光死死盯着我嘴角沾着的油渍和手里新串的蛇肉，“……是万佛宗弟子？”
他像是在确认一个极其荒谬的事实。
我一边翻烤着蛇肉，一边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吃饱后的慵懒：“带发修行，不算正式弟子。我师傅说，修佛修心，心到了，剃不剃头，穿不穿僧衣，吃不吃素，都是外相。” 我顿了顿，指了指地上那些惊恐又茫然的山民，“你看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佛号经文，还是一口吃的，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谢无争沉默了。他看着那些山民，看着他们在我烤肉的烟火气中，眼神里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一丝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本能的、对食物和温暖的渴望。一个小男孩甚至偷偷咽了口唾沫，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烤肉。
“至于它，”我拍了拍身边小黑的冰凉鳞片，后者因为我的动作舒服地眯了眯竖瞳，“它救了我的命，我给它点吃的，它帮我打架，公平交易。它是妖是魔，重要吗？能一起活下去，一起走出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我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没有高谈阔论，没有悲天悯人，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在绝境中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的务实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随性。
(http://www.quwenw.com/book/AEDEBH-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