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声悠长、沉闷又带着撕裂感的汽笛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猛地将李金从昏沉的假寐中惊醒。火车轮子碾过铁轨接缝处，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哐当、哐当”声，车身随之剧烈摇晃，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汗味、劣质烟草以及各种食物混合的复杂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怀里的小包袱。窗外，不再是层峦叠翠的山峰和熟悉的田野，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灰蒙蒙的低矮平房，密密麻麻，如同蔓延的苔藓。远处，一些方方正正、高耸入云的巨大盒子拔地而起，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帝都，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随着这景象扑面而来，瞬间攫住了李金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也是陌生的，带着尘土和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味道，远不如李家村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好闻。
“终点站！帝都西站！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列车员带着浓重口音的喊声在狭窄拥挤的车厢里回荡。
车厢里瞬间沸腾起来。人们像沙丁鱼一样从硬邦邦的座椅上挣扎起身，拖拽着大包小裹，叫嚷着，推搡着，争先恐后地涌向车厢连接处。汗味、体味、食物的馊味更加浓郁。李金被裹挟在汹涌的人流中，感觉自己像一片卷入激流的叶子，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他紧紧护着怀里的包袱，那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和希望。
双脚终于踏上帝都西站月台的水泥地时，一股巨大的喧嚣声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撞了过来！李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眼前是人的海洋！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扛着巨大编织袋的民工，拖着拉杆箱、衣着光鲜的男女，背着书包的学生，抱着孩子的妇人…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呼喊、打电话，各种方言俚语混杂着车站广播尖锐的提示音，汇合成一股震耳欲聋、让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洪流。
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汗味、烟味、汽油味、小吃摊的油烟味。巨大的钢铁穹顶下，粗大的水泥柱子支撑着一切，显得冰冷而压抑。远处，是更高、更密的建筑森林，玻璃幕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冷漠的光。
“让让！让让！别挡道！”
“哎哟！踩我脚了！”
“去海淀怎么走啊？”
“发票！发票！住宿发票要吗？”
各种声音、各种面孔、各种气味，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刺激着李金的感官。他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李家村的宁静、金草堂的从容，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他就像一粒被投入汪洋大海的沙子，瞬间被淹没。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隔着粗布衣服，能感觉到那本《青囊秘典》玉简的硬度和怀中那卷父亲血汗钱的轮廓。这两样东西，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和底气。
“呼…”李金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浑浊而陌生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茫然和一丝恐慌。眼神中的恍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村少年特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坚韧。
他紧了紧肩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行囊带子，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像一滴水汇入奔腾的河流，一头扎进了这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帝都人海。
前方是未知的挑战，也是他必须闯出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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