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鬼沼的灰雾在身后渐渐稀薄，潮湿阴冷的空气被林间略显干燥的风取代。枯荣道种根须虚影收回体内，林默站在鬼哭林边缘，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浮现的城池轮廓——黑岩城。
他换上了一身从死去黑风盗身上剥下的、并且还算干净的黑色劲装，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兜帽压低，遮住了大半面容。玄阴枯荣体的气息被玄冥枯寂意境收敛到极致，行走间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毫不起眼。
此行的名义是押运沉星铁，商队虽己覆灭，但任务文书和钱管事身上的部分信物还在。林默需要进城，一是打探消息，二是看看能否利用这层身份做些什么，更重要的是，寻找离开此地、前往更广阔天地的途径。青云剑宗是暂时回不去了，叶红绫的杀意和李执事的觊觎如同悬顶之剑。
半日后，黑岩城那由巨大黑曜石垒砌而成的厚重城墙出现在眼前。城门口车水马龙，守卫森严，进出者皆需接受盘查。空气中弥漫着矿石、汗水、劣质香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典型的边陲混乱之地。
林默混在入城的人流中，递上钱管事的身份牌和商队的残破文书，声音嘶哑低沉：“青云剑宗，黑水商队，押运沉星铁，途中遭遇黑风盗袭击…只有我一人侥幸逃出。”
守卫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筑基初期修士，接过身份牌和文书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斗篷下气息晦暗、似乎带着伤的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和贪婪。青云剑宗的商队被劫，这可是大事，但一个炼气期的杂役能活着逃出来？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货物呢？”守卫队长语气不善。
“都死了…货物…被抢了…”林默“艰难”地回答，身体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倒下，斗篷下露出的手腕上，一道未完全愈合的焦黑伤口（叶红绫剑气所留）触目惊心。
守卫队长盯着那道伤口，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凌厉剑意，心头一凛。这伤口绝非黑风盗能留下的！他再看向林默那副重伤垂死、气息奄奄的模样，贪婪之心稍敛。青云剑宗的事情水太深，不是他一个小小守卫队长能掺和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哼！废物！进去吧！”守卫队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身份牌扔回给林默，“去城西‘黑水阁’报备！别在这里碍眼！”
林默“虚弱”地道了声谢，接过身份牌，踉跄着走入城门。斗篷下的眼神一片平静。
黑岩城内街道宽阔却脏乱，两旁是各种矿石店铺、铁匠铺、酒馆和旅店。形形色色的修士、凡人、甚至半妖穿梭其中，气氛喧嚣而浮躁。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驳杂的气息，其中几股隐晦的强大灵压，让林默暗自警惕。
他按照守卫的指引，走向城西。黑水阁是黑水商会在黑岩城的据点，一座三层高的黑色石楼，门口站着两名气息剽悍的护卫。
林默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
“站住！干什么的？”护卫眼神凌厉。
林默再次递上身份牌和残破文书，重复了一遍遭遇黑风盗的说辞。
护卫检查了身份牌，又看了看文书上“沉星铁”的字样和青云剑宗的印记，脸色变得凝重。其中一人快速进去通报。
片刻后，一个穿着锦袍、留着八字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快步走了出来，正是黑水商会在黑岩城的负责人，赵掌柜。他接过身份牌和文书仔细查看，眉头紧锁。
“钱胖子死了？沉星铁丢了？”赵掌柜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肉痛和恼怒。沉星铁价值不菲，这笔损失不小。“就你一个活口？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默将事先想好的说辞道出：商队在鬼哭林遇袭，黑风盗凶悍，护卫死伤殆尽，钱管事被贼首所杀，他侥幸被剑气余波震飞（亮出手腕伤口），落入林中沼泽才逃得一命，九死一生才找到路出来。
他刻意模糊了叶红绫的出现，只强调那惊天一剑的恐怖，并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运气好到逆天、实则毫无价值的底层杂役。
赵掌柜仔细听着，目光在林默手腕的伤口和那晦暗虚弱的气息上停留片刻。那道残留的剑意确实恐怖，绝非炼气期能伪造。他信了大半，但眼中依旧充满了审视。
“你叫林默？青云剑宗废料区的杂役？”赵掌柜显然知道些什么，“钱胖子怎么会让你押运沉星铁？哼，定是那死胖子又想克扣护卫费用，中饱私囊，结果踢到铁板了！死不足惜！”
他骂了几句，话锋一转：“不过，沉星铁是在你们手上丢的，青云剑宗那边总要有个交代。你既然是唯一的活口…”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这样吧，你暂时留在黑水阁，做些杂役的活计。我会将此事上报给商会总部和青云剑宗，看上面如何定夺。这期间，你哪儿也不许去！”
软禁！林默心中冷笑。这赵掌柜显然是想把他当替罪羊和证人扣住，顺便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榨出点油水，或者等青云剑宗的人来了交出去领赏。
“是…掌柜。”林默低着头，嘶哑地应道，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正需要一个暂时的落脚点，黑水阁鱼龙混杂，反而方便他打探消息。
赵掌柜挥挥手，一名护卫将林默带到后院一处阴暗潮湿、堆满杂物的偏房。“以后你就住这里，每天打扫庭院，清洗马厩，搬运货物！敢偷懒或者乱跑，打断你的腿！”护卫恶狠狠地丢下几句，转身离开。
林默打量着这简陋的居所，毫不在意。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枯荣道种运转，根须虚影悄然探出，汲取着地底微弱的土系灵力和空气中驳杂的“疲惫”、“怨气”。玄冥枯寂意境笼罩，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接下来的几日，林默如同真正的杂役，沉默地完成着繁重的体力活。他一边利用枯荣道种悄然恢复、巩固修为，一边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收集着黑水阁内外的信息。
从护卫、仆役的闲聊中，他得知：
青云剑宗那边己经收到消息，据说震怒，不日将派执事前来调查。
黑风盗最近异常活跃，袭击了好几个商队，似乎有恃无恐，背后可能有靠山。
黑岩城最大的势力是城主府和“地火门”，两家面和心不和，暗斗不断。
近期有传言，鬼哭林深处有异宝出世，吸引了不少修士前去探寻。
这一日傍晚，林默正在后院清洗堆积如山的腥臭兽皮（驮山兽的）。突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和打斗声，伴随着护卫的怒喝和惨叫！
“地火门的杂碎！敢来黑水阁撒野！”
“哼！黑水商会算什么东西？这黑岩城，还轮不到你们做主！把那个叫林默的杂役交出来！我们少门主要问话！”
地火门？少门主？找我？
林默心中一动，枯荣道种瞬间警觉！他悄无声息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如同壁虎般贴在阴暗的墙角，玄冥枯寂意境催动到极致，气息彻底消失。
只见前院，七八个穿着赤红色短褂、气息暴戾的修士正与黑水阁的护卫激战。地火门的人修为普遍在炼气后期，功法带着灼热爆裂的火气，配合默契，出手狠辣。黑水阁的护卫虽然也悍勇，但人数和修为都处于下风，不断有人受伤倒地。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华丽赤红锦袍、面容倨傲、眼神轻浮的青年，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燃烧着火焰的玉佩，正是地火门少门主，炎烬。
“赵有财！给本少主滚出来！”炎烬嚣张地喊道，“再不出来，本少主就拆了你这破阁子！”
赵掌柜脸色铁青地从二楼现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前院和受伤的护卫，强压怒火：“炎少门主！你这是何意？无故打伤我黑水阁的人，真当我黑水商会好欺负？”
“无故？”炎烬嗤笑一声，手指一弹，一道火焰将旁边一个货架点燃，“你们黑水商会勾结青云剑宗，押运的沉星铁却被黑风盗劫了？谁知道是不是监守自盗？那个叫林默的杂役，是唯一活口吧？把他交出来！本少主要问问他，是不是你们黑水商会和黑风盗演的一出好戏！”
这借口拙劣无比，但摆明了就是要找茬！赵掌柜气得浑身发抖，但看着炎烬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地火门修士，又看了看自己这边损失惨重的护卫，心中衡量，为了一个不值钱的杂役和地火门彻底撕破脸，不值当！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对着后院方向喊道：“林默！滚出来见炎少门主！”
墙角的阴影中，林默眼神冰冷。果然，在利益面前，自己随时可以被牺牲。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脸，脚步有些“虚浮”，嘶哑道：“掌柜…找我？”
“你就是林默？”炎烬目光如电，带着审视和一丝贪婪扫过林默，“听说你从黑风盗和金丹剑修手下逃了出来？本事不小啊！说！沉星铁是不是被你们黑水商会自己吞了？你和那金丹剑修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歹毒！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被扣上罪名！
林默低着头，声音依旧“虚弱”：“小人…不知…小人只是…侥幸…逃命…”
“侥幸？”炎烬身边一个炼气巅峰的狗腿子狞笑上前，“我看你就是奸细！让老子看看你藏了什么秘密！”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带着灼热的火气，首接抓向林默的兜帽，竟是要当众羞辱！
这一爪，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封死了林默所有退路！蕴含着筑基修士的威压和火系灵力的侵蚀！若是普通炼气杂役，不死也要重伤！
赵掌柜冷眼旁观，毫无阻拦之意。
就在那燃烧着火焰的大手即将抓落林默头顶的刹那——
林默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后退！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兜帽阴影下，一双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骤然亮起！左眼是吞噬一切的玄冥枯寂，右眼是孕育万物的枯木逢春！
枯荣道种！玄冥枯寂！发动！
嗡！
一股深沉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寂灭寒意，以林默为中心，瞬间爆发开来！无声无息，却如同无形的领域降临！
那狗腿子炼气巅峰修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感觉自己抓出的那只燃烧火焰的手，如同探入了万载寒渊！狂暴的火灵力瞬间被冻结、湮灭！一股深入骨髓、冻结神魂的寒意顺着胳膊疯狂蔓延！
“呃…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惊叫，整个人从指尖开始，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黑色冰晶！冰晶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就将他整个人冻成了一座表情惊恐的黑色冰雕！连他体内沸腾的灵力、燃烧的气血，都被瞬间冻结、归于死寂！
死寂！
整个黑水阁前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座栩栩如生的黑色人形冰雕！前一秒还凶焰滔天的炼气巅峰修士，下一秒就成了永恒的冰雕！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炎烬脸上的倨傲彻底僵住，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斗篷下那个缓缓放下抬头的“杂役”，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是什么手段？！
赵掌柜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恐惧！这…这真是那个废料区的杂役？！
林默缓缓放下兜帽，露出那张依旧带着一丝灰败，却眼神锐利如刀的面孔。他看也没看那座冰雕，目光平静地扫过呆若木鸡的炎烬和地火门众人，嘶哑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冰面：
“地火门少门主？？？现在，还要问话吗？”
枯荣初鸣，一鸣惊人！黑岩城的风波，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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