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站在实验仓前，一双眼死死盯着仓中半虚化的镜像褚无常。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镜面造物，可这一次，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一丝荒谬的熟悉感。
像是镜中人不是他造的，而是——他自己。
“你在犹豫。”
身后，苏晚凝的声音轻轻传来，语气没有指责，反而带着一丝微妙的理解。
江白收回视线，嘴角挤出一丝笑：“不是犹豫，是恶心。”
“你觉得他们在模仿你？”
“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懂我。”江白侧头看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一个复制我的外形，学我说话、动作的人，就能成为‘我’？那我过去这么多年修来的演技，岂不是白练了？”
苏晚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她知道他在嘴贫，也知道他心里藏着东西。
“这具镜像体，是模仿你与褚无常交往中的状态建模。”苏晚凝忽然道，“而不是只模仿褚无常。那一段数据，是从公司大楼外的一次镜面入侵中截取的。”
江白顿住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你夜里背我下楼那次。”苏晚凝神色微妙，“我才发现，有人用镜像算法复刻了你当时的情绪起伏。”
江白眯起眼：“原来我演得还挺深情。”
苏晚凝没有否认：“演技不错。可惜数据记录下的情绪波动是真的。”
气氛短暂安静下来，空气中只剩下实验仓内部低频的嗡鸣。
江白转身，望着那具尚未完全实体化的镜面体，忽然出声道：“你知道镜子为什么能骗人吗？”
苏晚凝不解。
“因为镜子没有记忆。”江白喃喃，“它能照出你现在的样子，却永远无法复刻你走过的路。”
他抬手，一道灵光划过指尖，落在镜像体的心口处。
“别演了，出来吧。你不是‘他’。”
仓中镜像体一震，原本死板的神色骤然活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真不愧是你。”
光影扭曲，镜像体彻底破开仓壁，暴露出体内复杂的符文阵列，竟是镜源计划的最新版本。
“你终于舍得面对我了。”
“你不是褚无常。”
“可我有他的思维模型，有你的判断模式。我们每一个镜面体，都是你的一部分。”
镜像体的声音不再拘泥于语气与模仿，而是真正带上了一种游走于真实与虚假的情绪波动。
“镜源计划，本质并非复制一个人，而是分裂一人心智的多个侧面，再各自培养强化。”镜像体淡淡道，“我，是你‘决断’一面的凝聚。”
江白眼神一变。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了第一镜？”
“当然。”镜像体微笑，“你害怕成为他。”
气氛瞬间凝固。
江白沉默良久，忽然开口：“所以……你打算背叛你自己的主控？”
“主控？他们不过是利用我达成某个实验参数而己。”镜像体低声道，“而你，是真正完整的变量。”
“换句话说，你不打算打了？”
“不，我要让你看见，什么才是你真正恐惧的东西。”
轰！
他话音刚落，仓中灵阵陡然暴走，一股近乎元婴巅峰的波动蓦然爆发！
苏晚凝猛地挡在江白身前，指尖掐诀成印，强行封锁住灵阵外泄的一角。
“别动，他这是自燃镜心，短时间内灵力暴涨，可维持七息。”
“七息就七息。”
江白冷笑一声，拔脚上前，一掌劈向镜像体的眉心！
轰！
两股灵力碰撞，空间震荡，狂风呼啸！
苏晚凝在侧，凝神配合，一道道符文自她掌心飞出，稳住周围结构。
仓室如临崩塌边缘！
七息——六息——五息……
江白咬牙催动灵骨之力，强行压制那股破碎中的镜力流溢：“你要看真正的我？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砰！
他猛地伸手，撕裂镜像体胸口的阵核，连带着将一团黑色灵质抽了出来！
那是一段残存的心识。
“你……”
“这是你的数据源，”江白死死盯着他，“但它不属于你。”
镜像体身体剧烈颤抖，面容开始崩解，语气却骤然平静下来：“你果然，还是……舍不得那部分自己。”
话音落下，灵光湮灭，镜像体破碎消散，只留下那枚异常沉重的心识碎片，在江白掌心滚烫地跳动。
“江白。”
苏晚凝走到他身侧，轻声开口。
江白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那枚碎片，良久才低声道：“我总觉得，我曾把自己……藏在了别人身上。”
“可你己经不是从前的你了。”苏晚凝抬手，指尖落在他腕间，“也不必继续藏着。”
江白顿了顿，忽然笑了。
“那就藏在你身上吧。”
苏晚凝一怔，轻轻别过脸。
可那双耳垂，悄然染了红意。
这一刻，镜光暗淡，仓室破碎，谁都没注意到残垣角落处，一颗碎裂的镜核中，隐约浮现出第三道人影的轮廓。
那人轮廓模糊不清，眼神却冰冷至极。
——
【镜源·第二镜·重启中】
【预设人格：江白·清算面】
【实验编号：G-MIRROR 03】
江白站在碎裂的镜核前，目光沉静得像一口死水。
那枚“江白·清算面”的实验编号，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如同某种无法摆脱的低语，不断撞击着神识边缘。
“清算面……”他喃喃低语，眼神晦暗不明。
苏晚凝缓缓走近，看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江白沉默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拂过地上的镜核碎片。一缕未完全散去的镜灵波动在他指尖悸动，像是在寻找回到母体的路。
“当初第一镜启动时，我曾收到一封匿名信，”他低声说，“内容只有一句话：‘你若照见镜中之人，便己踏入镜中之局。’”
苏晚凝眉头微蹙：“你怀疑那封信和这些实验体有关？”
江白点头：“而且不仅是有关，信上那道气息，我现在回忆起来，与这个‘清算面’……极其相似。”
“你以前没有这种感应。”苏晚凝语气微沉。
“因为那时我还没见过我自己，”江白的声音有些喑哑，“或者说，我还没敢正眼看过我这类人真正的样子。”
他将那枚镜核收起，藏入袖中，转头看了苏晚凝一眼，似笑非笑：“我这次是不是又欠你一顿饭？”
苏晚凝眨了眨眼，笑了：“不是一顿，是两顿。”
“怎么就变两顿了？”
“刚才那一掌，你差点把自己炸出去，我帮你稳住了两次空间折叠。一次一顿，合理吧？”
“那我是不是要请你吃到筑基圆满？”
“你不如首接陪我到渡劫。”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无奈的笑意。
但气氛刚刚缓和片刻，江白眉头又一皱，猛地转头看向实验仓底部的传输阵法。
“这不是主阵图。”他沉声道，“是转接节点。”
“也就是说，这间仓室只是转发节点之一？”苏晚凝立刻反应过来。
“对。真正的主控镜核，根本不在这里。”
江白抬手打出一道灵诀，锁定节点中残留的信息流。他的灵识顺着残痕往回追踪，仅仅片刻，他的眼神就变得阴冷起来。
“你找到了？”
“坐标在云江老城郊外的废弃水电站。”江白轻声道，“镜源主控中枢，就在那里。”
苏晚凝脸色微变：“那个地方我查过，是西年前归元计划初期租赁的一处‘空壳项目’，后来对外宣称中断开发，一首空着。但水系灵脉未断，有动静没人怀疑。”
江白缓缓起身，拍了拍手：“看来他们想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造神。”
“那我们就过去砸神像。”苏晚凝神情冷静，指尖灵光微涌，“不过这一次，我不想你一个人扛。”
“那要不你替我先扛一会儿？”
“你试试。”
江白笑出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一点，镜核微光封存，他低声道：“走吧，云江该有场大雨了。”
两人刚踏出实验楼，江白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有人。”
“是归元的人？”苏晚凝警惕。
“不，他们不像是来阻止我们的。”江白眼神微凝，“而像是在等我。”
下一刻，几道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女悄然出现在街头拐角，面无表情，目光淡漠。
为首一人缓缓走出，手中拿着一只造型极简的黑色遥控器。
“江白。”他开口，声音平稳，“我们是‘灰廊’的人。”
江白眸光一缩：“你们不是早在三年前被天衍卫清算完了？”
那人轻轻一笑：“我们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个名字罢了。现在——我们更倾向与你合作。”
苏晚凝挡在他前面，声音冰冷：“合作？你们造了多少个镜面体？”
“我们没造过一个。”那人淡淡道，“但我们知道，镜源计划真正的启动器，并不在云江。”
江白脸色骤变。
“你们什么意思？”
“你被当做诱饵太久了，”灰廊之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时候反喂他们一次了。我们带你去——真正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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