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冰冷的空气里，林默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
他半坐在简陋的医疗平台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深处那布满裂痕的磐石壁垒，带来阵阵刺痛。
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焊枪悬停在红色按钮上的指尖，又扫过旁边沉默如山的铁砧，最后落回焊枪那双毫无感情的银灰色眼眸上。
代价？只要能找到她们！只要能撕开辐射区的迷雾，把清雪和叶冰从那片死亡的废土里拖出来！他还有什么不能付出？！
“什么代价？”林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磐石坠地般的沉重与决绝。
焊枪没有立刻回答。
她纤细的手指离开了那个标注着“高危辐射区/信号预测模型”的红色按钮，如同收回的冰冷手术刀。
银灰色的眸子如同精密的探针，再次将林默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目光最后定格在他眉心——那个被她的“焊枪”清除过“冰河”碎片的位置。
“你的‘壁垒’，”焊枪冰冷清脆的声音毫无波澜，“核心裂痕。根基不稳。‘戈尔贡’寒毒持续侵蚀。
像一艘被冰封、又撞上暗礁的破船。”
“强行修补，强行航行…只会更快沉没。”
“我们需要你活着。至少…在找到‘星海’和‘钢臂’之前…活着。你的情报…很重要。”她的话语首白、冰冷，没有丝毫委婉。“所以…代价是…接受‘熔炉’的烙印。”
烙印？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词带着强烈的不祥意味，如同奴隶的印记或者某种不可逆的改造。
“烙印…是什么？”他嘶哑地问，身体本能地绷紧，识海中虚弱的壁垒发出低沉的嗡鸣。
“不是你想的那种。”铁砧那沉闷的电子音响起，巨大的焊接面罩转向林默，深色的观察窗仿佛能看透他的戒备。“不是奴隶的印记。
是…一块临时的‘补丁’。一个…‘熔炉’的定位信标。也是一份…力量的种子。”
他巨大的、戴着隔热手套的手，指向焊枪刚才擦拭过的那个造型奇特的器械。
“‘焊枪’会用‘熔炉核心’的余烬…暂时焊上你壁垒最深的裂痕。压制‘戈尔贡’寒毒的蔓延。让你…能动用一部分力量，不至于立刻散架。”
“同时…”铁砧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金属摩擦的质感，“烙印会链接你的壁垒核心…与‘熔炉’的‘锻炉’。我们能感知你的状态…和位置。必要的时候…或许能提供一点…‘火力支援’。”
“当然，”焊枪冰冷地补充，银灰色的眸子毫无波澜，“烙印的核心…是‘熔炉’的余烬。
它会像熔化的铁水…强行填补你的裂缝。过程…会很痛苦。比清除‘冰河’碎片更甚。而且…”
她的指尖在器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如同熔炉风箱形状的徽记上轻轻一点。
“烙印的能量源头…是‘熔炉’的锻炉。它并非无源之火。一旦锻炉熄灭…或者你离开信号范围太远…烙印的力量会衰减…甚至崩溃。那时…你的壁垒裂痕会再次张开…寒毒会加倍反噬。”
“它…只是一块临时的、燃烧的烙铁。帮你撑过这次…然后…要么你找到方法自己修补根基…要么…被反噬烧成灰烬。”
一块燃烧的、终将熄灭的烙铁？
一个临时的、带着枷锁的补丁？
一份力量，伴随着定位和反噬的风险？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冰冷的现实如同这地下空间的空气，刺骨而真实。
熔炉不是慈善家。
他们提供帮助，但需要掌控和回报。
他们需要他活着带回情报，也需要一个定位信标确保他不会带着情报消失。
更重要的…这“烙印”本身，或许就是他们研究“戈尔贡”寒毒和磐石壁垒特性的绝佳实验品！
风险巨大。痛苦未知。枷锁沉重。
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台简陋的通讯台。
屏幕上，代表叶冰信号源的微弱光点，依旧在辐射干扰的雪花背景中顽强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旁边，那组代表辐射强度的红色读数，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上攀升！时间…是她们最大的敌人！
清雪眉心那诡异的印记…叶冰左臂失控的反噬…辐射区的猎杀者…还有可能随时出现的秦岚的爪牙…
她们在辐射的炼狱里挣扎，每一秒都在滑向深渊！
他没有时间犹豫！没有资本讨价还价！
“好。”一个字，如同从林默喉咙深处挤出的铁块，沉重、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烙印我。告诉我位置。现在。”
没有多余的废话。
没有讨价还价。
只有赤裸裸的交换。
焊枪银灰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像是精密的仪器读取到了预期之外的数据。
她不再言语，转身走向角落一个被厚重防尘布覆盖的、如同小型保险柜般的金属箱。
嗤…
金属箱开启的密封声响起。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高温金属、某种奇异矿物和…淡淡的血腥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焊枪从里面取出的，不再是之前那柄清除碎片的“焊枪”。
而是一个更加沉重、造型更加狰狞的金属装置。
它的主体像是一块被烧得暗红的、不规则的金属块，表面布满了扭曲的、如同熔岩流淌凝固后的天然纹理，内部隐隐透出橘红色的、如同地心熔岩般的炽热光芒！
金属块连接着数根手臂粗的、闪烁着能量流光的粗大线缆，线缆的另一端深深扎入那个金属箱的内部，发出低沉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能量嗡鸣！
而在金属块的前端，则延伸出三根尖锐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金属探针！探针的尖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温和能量波动！
“熔炉核心…余烬。”焊枪冰冷的声音介绍道，她双手稳稳地托着这个沉重的装置，如同捧着某种神圣而危险的圣物。
装置散发出的高温让她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躺下。放松…或者…强行忍耐。”
林默看着那三根散发着毁灭性高温和能量的烙铁探针，识海中的磐石壁垒本能地发出尖锐的警报！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但他强行压下了后退的冲动，咬着牙，缓缓躺回冰冷的金属平台。
放松？怎么可能！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深处那片布满裂痕的战场。
轰——！！！
就在他躺下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地心熔岩爆发般的恐怖高温和沉重意志，透过那三根烙铁探针，狠狠轰入了林默的眉心！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射线！
而是…燃烧的、带着熔炉锻打万物般沉重意志的…熔岩洪流！
“呃啊啊啊——！！！”
林默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炼钢炉的虾米，猛地向上弓起！
束缚身体的简易固定带瞬间被绷紧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全身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
大颗大颗的汗珠刚刚渗出毛孔，就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
识海之中，天翻地覆！
那暗沉铁灰、布满裂痕的磐石壁垒，瞬间被汹涌而入的、橘红色的熔岩洪流淹没！
洪流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高温和一种沉重、霸道、带着熔炉锻打万物般不可抗拒的意志！
壁垒表面那些粗粝深刻的纹理，在熔岩的冲刷下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铁胚！
暗金色的寒毒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尖锐的嘶鸣，疯狂地扭动、试图抵抗，却被那霸道炽热的熔岩洪流强行压制、驱赶、逼向壁垒的角落！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仿佛灵魂被投入了沸腾的铁水之中，每一寸壁垒都在被高温灼烧、被重锤锻打！
核心那条最深的裂缝，更是熔岩洪流冲击的焦点！裂缝边缘的壁垒结构在高温和重压下呻吟、扭曲、变形！
“守住！守住核心！”林默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守住壁垒最核心那一点不灭的意志之火！
任由那熔岩洪流锻打着壁垒的表面，驱赶着寒毒，却绝不让那狂暴的熔岩意志彻底侵入最核心的领域！
壁垒在熔岩的锻打下剧烈震颤！表面的裂痕被熔岩强行“焊接”、填补！
暗沉的铁灰色在高温中变得更加深邃，甚至透出一种被淬炼过的、如同冷却后玄铁般的暗红光泽！一种混合了磐石沉重与熔炉霸道的、更加危险的气息，在壁垒深处酝酿！
痛苦是熔炉！意志是铁砧！
壁垒在被摧毁的边缘，被强行锻打、重塑！
嗡——！！！
熔炉核心余烬装置发出更加低沉的波动嗡鸣！那三根烙铁探针顶端的橘红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眼！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熔岩意志洪流，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刺向壁垒核心那条最深裂缝的最深处！试图彻底贯通、烙印！
“不——！！！”林默在灵魂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壁垒核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点不灭的意志之火在熔岩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带着大地脉动般沉重韵律的共鸣，如同深埋地底的根须，再次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艰难地从林默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是地脉！在熔炉锻打的极致痛苦和意志的濒临崩溃中，那微弱的地脉共鸣再次被他感知到了！
如同在沸腾的熔炉中注入了一股来自大地的清泉！
林默那即将崩溃的意志，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再硬抗那霸道的熔岩意志，而是…引导！
引导着那狂暴的熔岩洪流，冲击、锻打壁垒裂痕的同时，将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地脉共鸣之力，如同最坚韧的金属丝，巧妙地编织、融入被熔岩强行“焊接”填补的壁垒结构之中！
轰！
识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沉闷的、如同神匠落锤的巨响！
壁垒核心那条最深的裂缝，在狂暴的熔岩锻打和坚韧的地脉之力编织下，被强行弥合！
一道闪烁着橘红熔岩光泽、内部却流淌着暗沉铁灰与大地厚重纹路的奇异“焊痕”，赫然出现在壁垒之上！
同时，一个由熔岩纹路构成、中心镶嵌着一点暗沉铁灰色核心的微型熔炉徽记，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了壁垒的表面！徽记散发着炽热的气息，与熔炉核心余烬装置遥相呼应！
嗤！
三根烙铁探针的光芒骤然熄灭！
熔岩洪流瞬间退潮！
“呃…”林默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在冰冷的平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被灼烧般的剧痛。
全身如同被彻底拆散又粗暴重组，没有一处不痛。
识海中，壁垒的剧痛依旧残留，如同被反复锻打后的余热，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撕裂感消失了。
壁垒表面，那道橘红与暗灰交织的奇异“焊痕”散发着炽热而稳定的能量波动，牢牢弥合了最大的裂缝。
暗金色的寒毒被驱赶、压制在壁垒边缘的角落，暂时蛰伏。
壁垒的整体虽然依旧布满细小的裂痕，但核心结构在熔岩的锻打和地脉之力的融入下，反而透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沉重的质感。
那烙印其上的熔炉徽记，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种，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热的力量，滋养着壁垒，也如同一个冰冷的坐标，时刻向某个源头发送着信号。
代价…完成了。
“烙印完成。壁垒核心裂痕临时弥合度：92%。‘戈尔贡’寒毒压制率：78%。能量波动稳定。”
焊枪冰冷的声音响起，她手中的熔炉核心余烬装置光芒黯淡，内部炽热的光芒也平息下去。
她动作精准地将装置放回那个散发着奇异气息的金属箱中。
铁砧那巨大的焊接面罩转向林默，深色的观察窗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才沉闷地说道：“感觉…如何？‘熔炉’的烙铁…滋味不好受吧？”
林默挣扎着，用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缓缓坐起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皮肤依旧残留着灼热的红痕，但力量…一股混合了磐石沉重、熔炉霸道和大地坚韧的全新力量感，正在虚弱的身体里缓慢滋生。
虽然识海壁垒的根基依旧不稳，但至少…能动用了！
“死不了。”林默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股被烈火淬炼后的冷硬。“位置！”
焊枪己经回到了通讯台前。
屏幕上的辐射强度读数己经变成了刺眼的深红色，代表叶冰信号的光点闪烁得更加微弱，几乎要被辐射的雪花彻底淹没。
“G7区。‘酸液沼泽’边缘，‘铁坟场’入口附近。
最大概率区域半径：一公里。”焊枪冰冷地报出坐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一张更加详细、标注着扭曲地形和危险区域的电子地图被调出，投影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
地图上，一个刺眼的红圈标注着目标区域。“辐射核心区。强酸气雾。活性机械残骸。‘清道夫’巡逻路线密集。‘屠夫’博格的‘碎骨者’战争平台…经常在那片区域‘清理垃圾’。”
她转过身，银灰色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看着林默：“给你准备的东西在外面。一辆…改装过的‘鼹鼠’地形勘探车。防辐射，抗腐蚀，但火力…聊胜于无。一套基础防护服。高能营养剂。简易医疗包。”
“还有…”她停顿了一下，指向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废弃通风井”的标记点。“这是唯一的…相对安全的进入通道。但需要穿过一片‘活化电缆’区。进去之后…靠你自己。”
“记住，”焊枪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烙印’是燃烧的烙铁。剧烈战斗，过度催动力量…会加速它的燃烧和崩溃。
锻炉的信号覆盖范围有限。深入G7辐射核心…信号会衰减。
你…只有最多72小时。
时间一到，无论找没找到人…立刻按原路返回信号覆盖区。
否则…烙印熄灭，壁垒崩溃…神仙难救。”
72小时！
辐射核心区！
熔炉烙印的倒计时！
冰冷的数字如同绞索，套在了林默的脖子上。
“车在哪？”林默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全身的酸痛和识海的余痛，用尽力气从平台上下来，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
磐石壁垒在熔岩烙印的支撑下，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
铁砧巨大的身影让开一步，指向那扇锈蚀的金属门。“跟我来。”
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机油味、金属锈蚀味和…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门外，并非想象中西通八达的通道，而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天然空间。
空间被改造成了简陋的“车库”和“工坊”。
几盏功率巨大的白炽灯悬挂在嶙峋的岩壁上，投下惨白的光线。地面坑洼不平，流淌着黑色的油污和冷凝水。
角落里堆满了小山般的废弃金属零件、扭曲的装甲板、以及看不出用途的巨大机械残骸。
而在空间中央，停着一辆造型极其粗犷、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车辆。
它有着类似装甲运兵车的低矮轮廓，但车身完全由厚重的、锈迹斑斑的轧制钢板铆接焊接而成，表面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焊接留下的丑陋疤痕。
没有车窗，只有驾驶舱前方开了几条狭窄的观察缝，覆盖着厚厚的防弹玻璃。
车顶上架设着一门粗短的、炮管都带着锈迹的电磁霰弹炮，旁边还歪歪扭扭地焊接着两挺转轮机枪。
最奇特的是它的底盘和轮胎。巨大的履带式底盘沾满了泥浆，轮子被改装成了异常宽厚的、带有深齿的越野胎。
车尾还加装了两个粗大的、如同排气管般的装置，此刻正缓缓喷吐着带有刺鼻化学药剂味道的白色烟雾——显然是某种强效的抗辐射中和剂。
这就是“鼹鼠”？
一辆从废料堆里爬出来的钢铁怪兽！
“钥匙在车上。防护服和补给在后舱。”铁砧沉闷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焊枪’给你的地图…导入了车载导航。但G7区的干扰…你懂的。别太指望。”
林默看着这辆散发着废土气息的钢铁怪兽，又感受着识海中那燃烧的熔炉烙印和不断倒计时的时间。
没有选择。这就是他的战马，他的盔甲，他通往辐射地狱的唯一载具。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机油味的空气灌入肺叶，灼烧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他迈开脚步，走向那辆“鼹鼠”。
每一步，都牵动着刚刚被“熔炉烙铁”锻打过的身体。
每一步，识海中那熔炉徽记都在稳定地燃烧，散发着温热的力量，也提醒着他那72小时的死亡倒计时。
每一步，通讯台屏幕上那个在辐射雪花中挣扎的微弱光点，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清雪…叶冰…等我！
哪怕前面是辐射的地狱，是机械的坟场，是屠夫的猎场…
这块磐石…也要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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