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镜流小院的晨昏交替中静静流淌，日复一日，看似重复，却悄然将小云归程稚嫩的轮廓打磨得愈发清晰。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抱在怀里、懵懂张望的小小一团。
虽然他的生长速度比起仙舟记载中的持明族幼崽似乎确实慢了些许，如同古树抽芽，带着一种沉静的、不疾不徐的韵律，但那份源自血脉的生命力却蓬勃而坚韧。
他能稳稳当当地迈着小短腿在铺了软垫的地上走来走去，虽然偶尔还是会“啪叽”一下坐个屁股墩儿。
他能用含混不清的奶音努力模仿着大人说话，比如“姐姐”、“哥哥”、“吃”这些简单的音节。
那双淡青色的眼眸里，懵懂渐渐褪去，沉淀下更多的好奇、专注，以及一种小动物般的、对周围人情绪的敏锐感知。
这份缓慢的成长，恰好被他的五位“家长”错落的陪伴温柔地接住了。
镜流虽严苛，但每日必有一刻会放下剑，静静地看着他笨拙地探索世界。
丹枫依旧疏离，可当他端坐在离小崽子不远的蒲团上时，那缕若有若无、带着安抚意味的水相气息总会悄然笼罩在小院。
应星的研究热情似乎转移了一部分，开始尝试用更“温和”的材料，比如朱明仙舟运过来的软木和会发光的低能量晶石，他爱拿这些锻造剩下的边角料给云归程做些新奇又安全的玩具。
景元无论多忙，结束云骑巡逻和镜流的严苛训练后，总会带着一身汗水和温和的笑意，陪他玩一会儿简单的抓握游戏或是指认图画。
而最常陪在他身边的，自然是活力无限、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的白珩。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晒得人骨头缝都发酥。
白珩的星槎又坠毁了，所以无事可做只能盘腿坐在廊下的软垫上，小云归程就窝在她温暖的怀里，像只慵懒的小猫。
他小小的身体放松地靠着白珩，手里抓着一个应星新做的、会发出柔和蓝光的软木小球，正用覆盖着细鳞的小手指好奇地抠着上面镶嵌的小晶石。
暖烘烘的……想吃
白珩低头看着怀里安静的小家伙，淡紫色的狐狸耳朵惬意地抖了抖。
她是个天生的话匣子，安静超过三息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小归程圆润可爱的侧脸，一个念头立刻冒了出来。
“小崽崽~”白珩的声音带着点哄骗的甜腻，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云归程软乎乎的脸颊，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家伙抬起头，淡青色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小嘴微微张着，似乎在问：“姐姐？”
“嘿嘿，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白珩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等小崽崽回应，因为白珩知道反正他也不会拒绝。
于是白珩便开始就自顾自地讲，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还伴随着夸张的手舞足蹈。
“这个故事啊，是关于你景元哥哥的，就是你最喜欢抓他头发的那个景元哥哥。”
白珩说着，还模仿了一下景元被揪头发时无奈又纵容的表情，逗得小云归程咯咯首笑，以为姐姐在跟他玩。
“那时候你景元哥哥啊，还不是现在这么厉害的云骑骁卫呢，他跟你一样，也是个小新兵。”
白珩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戏剧性
“有一次，他们坐着好大好大的天艟战舰，就是那种能在星星之间飞的大船，要去很远的地方打仗，结果！出大事了！”
她猛地一挥手，差点打到旁边矮几上的茶杯，吓得小云归程缩了缩脖子。
白珩赶紧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不怕不怕，有你景元哥哥在呢！”
“他们的大船啊，不知道怎么回事，‘轰隆’一声，就掉到一个全是水的星球上了！”
白珩用手比划着一个巨大的坠落轨迹，“那个地方可坏了，被一种叫‘孽物’的坏东西污染了。更可怕的是，那里还有一种新冒出来的长生种，叫‘傀、儡、蛸’！”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还做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试图模仿傀儡蛸的可怕。
小云归程完全听不懂“傀儡蛸”是什么，但看到白珩挤眉弄眼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又咯咯笑起来，小手挥了挥，像是在打那个“坏东西”。
“这些坏透了的傀儡蛸啊，可狡猾了。”
白珩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小崽崽的耳朵，仿佛在说一个惊天大秘密
“它们能钻进云骑军叔叔阿姨们的脑袋里，控制他们的想法！让叔叔阿姨们变得不认识自己人，还帮着坏蛋打自己人！太坏了！”她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
小云归程虽然听不懂“控制心智”这种复杂的词，但他能感受到白珩语气里的紧张和气愤，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睁大了眼睛，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白珩的衣襟，仿佛在担心。
“哎呀呀，当时船上的情况可危险啦！”
白珩的语速更快了，手也挥舞得更起劲
“敌人在哪？谁被控制了？谁还是自己人？大家都分不清啦！就像……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
她用手在空气中胡乱比划着。
“就在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就要自己人打起来的时候——”
白珩猛地拔高声音，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崇拜
“我们景元哥哥！他站出来了！”
她模仿着景元的样子，努力板起脸，做出沉稳思考的表情虽然在她活泼的脸上显得有点滑稽
“你景元哥哥啊，他一点都没慌，他那个小脑袋瓜子，转得可快了，比姐姐的星槎引擎转得还快！”
她夸张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他就那么冷静地看着，看着那些混乱，看着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白珩放慢了语速，努力营造一种抽丝剥茧的氛围
“然后，他就发现了！那些坏蛋傀儡蛸要控制人，是有条件的！
它们需要……需要……”
她卡壳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些专业术语，最终决定简化，
“需要一种特殊的‘信号’，就像我们开星槎需要钥匙一样。”
“你景元哥哥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关键！”
白珩兴奋地一拍大腿，把小云归程震得晃了晃
“他立刻就想出了办法，怎么切断那个坏信号，怎么让大家互相证明自己还是自己人，怎么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坏蛋傀儡蛸揪出来。”
她连珠炮似的说着，手指在空中快速点着，仿佛在布置一个精妙的棋局。
“哇！你知道吗？小崽崽，”
白珩激动地摇晃着小归程
“那场仗啊，打得可漂亮了！几乎没怎么流血！你景元哥哥就靠着他聪明的脑袋瓜，把那些坏蛋的阴谋诡计全拆穿了！把被控制的叔叔阿姨们都救回来了！最后，大家平平安安地坐着修好的大船，回到了仙舟！”
她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太阳的姿势，脸上是纯粹的、与有荣焉的骄傲笑容。
小云归程被白珩这一连串密集的信息、夸张的动作和起伏的情绪轰炸得有点晕乎乎的。那些“天艟”、“傀儡蛸”、“心智控制”、“信号”、“策略”……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他小小的脑袋瓜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故事，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强烈的情绪碎片：危险、紧张、然后姐姐很开心很骄傲地说景元哥哥好厉害，最后大家平安回来了。
他看着白珩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看着她亮得惊人的浅紫色眼眸，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虽然故事的内容像水里的月亮，抓不住也看不清，但姐姐此刻传递出的那种纯粹的快乐、自豪和温暖，却像阳光一样，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懵懂的认知，首接温暖了他的心窝。
于是，小云归程也咧开小嘴，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带着奶香味的笑容。
他听不懂故事，但他读懂了姐姐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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