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王朝,太庙地宫深处。
空气凝固如铅,弥漫着陈年香灰、青铜锈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被电离后的金属腥气。王梓汐背靠冰冷的青铜祭坛,怀中紧抱着双生子。殷晨禕沉睡着,小脸在昏暗的长明灯下显得安宁,而殷晨琳则不安地扭动,量子襁褓上流淌的银白纹路忽明忽暗,仿佛感应着周遭潜藏的危险。
在她面前三尺之距,那枚从王梓宸处夺来的青铜骰子静静躺在布满铭文的石板上。骰子的“蚀”面朝上,其纹路并非简单的阴刻,而像是无数细密的、蠕动的青铜纳米虫组成的旋涡图案,在幽暗中泛着不祥的、介于幽绿与暗金之间的微光。地宫穹顶,一道刻意凿开的天窗,此刻正将清冷的、的月光精准地投射在骰子的“蚀”面上。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触及灵魂底层的震颤毫无预兆地爆发。不是来自声音,而是空间的首接共鸣!王梓汐感觉脚下的石板瞬间失去了实体感,如同踩在液态的水银之上。怀中的殷晨琳猛地爆发出尖锐的、1941Hz!防空警报般的哭嚎,这哭声非但没有驱散恐惧,反而像投入沸油的冷水,引发了更剧烈的反应!
离王梓汐最近的一名天机阁守卫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精钢长刀。刀身如同被无形的强酸腐蚀,迅速变得透明、软化,最终化作一滩闪烁着0和1二进制代码的银色数据流,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渗入同样开始“液化”的石板,消失无踪。守卫想去抓腰间的匕首,却发现皮革腰带也正分解成细密的绿色数据流。
在王梓汐的意识深处,翡翠镯的量子连接强行撕开一道裂缝,她“看”见了现代场景:故宫地库,殷慕琬正惊骇地看着她面前一个用于存放出土青铜器的钛合金密封柜。坚固的合金柜门如同被高温灼烧的蜡,正在“融化”变软、透明化,柜内一件西周青铜鼎的影像模糊扭曲,仿佛随时要从中“流”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与太庙地宫一模一样的金属腥气。一名研究员手中的平板电脑外壳也开始数据化分解。
最诡异的现象发生了。在王梓汐目光紧盯的区域——比如守卫正在消失的刀柄、或是地宫一角尚未被波及的青铜灯盏——物质的互渗清晰可见。然而,在她视线死角,或是她下意识移开目光的瞬间,那些区域仿佛陷入了某种“叠加态”。守卫半融化的手臂在她不看时似乎恢复了部分实体,但当她目光转回,分解立刻加速!未被目光锁定的青铜灯盏,则时而凝实如常,时而边缘模糊,仿佛在实体与数据流之间疯狂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
整个太庙地宫的石壁、青铜器表面都开始渗出细密的青黑色黏液,这些黏液迅速凝结成类似钟乳石的尖锐晶体,晶体内部有数据流闪烁。地面裂缝中钻出齿轮状的真菌,旋转着啃噬一切未量子化的物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是骰子!‘蚀’面!”
王梓汐瞬间明悟。这枚骰子就是灾难的源头,它在月光和女儿哭声的催化下,启动了“蚀”的力量,正在瓦解两个世界之间的物质壁垒!她必须阻止它!
“妖术!这是灭世妖术!”
残存的天机阁成员崩溃尖叫,试图逃离地宫。但出口处的巨大青铜门扉,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液化”,化作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青铜色数据洪流,彻底封死了退路。有人绝望地用身体去撞那数据洪流,结果肢体接触的部分瞬间分解成0和1,惨叫声戛然而止,只留下半截量子化的残影在洪流中沉浮。
王梓汐强迫自己冷静,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枚骰子,试图用“观测”来延缓其周围最核心区域的侵蚀速度。她注意到,在月光首射下,“蚀”面漩涡中心的青铜纳米虫活动最为剧烈,不断向外喷射出微小的、肉眼难辨的“蚀”之微粒。这些微粒就是物质互渗的“种子”。
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王梓汐锐利的目光捕捉到“蚀”面边缘,靠近骰子棱角处,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这道裂痕的形状……她心脏猛地一缩!那弧度、那深度,竟与记忆中殷澜霄那把心爱的、在无数次穿越中受损的量子弩机核心部件上的伤痕惊人地相似!这道同源裂痕,是否暗示着修复的可能?或者……是更深的联系?
混乱中,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响起,是地宫里幸存的一位观星阁老祭司。他瘫坐在未被侵蚀的角落,死死盯着那流淌的数据洪流和虚实闪烁的灯盏,口中念念有词: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了!是了!此‘蚀’非蚀,乃‘习’也!天地万物皆有其理,反复揣摩练习(,方能得其门而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远方之‘朋’,莫非是彼界之质?…‘人不知而不愠’,是告诫我等,未知非祸,毋需惊恐…”
他用古老的儒家经典,以一种近乎癫狂的方式,强行解释着眼前超越认知的量子灾难,试图在精神上找到支点。
在躲避一处从天花板“滴落”的青铜数据流时,王梓汐的手无意中按在了骰子附近一块尚未完全液化的石板上。掌心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冰冷的石质和腐蚀的金属腥气截然不同的触感——一丝凹陷。她低头细看,在“蚀”面漩涡图案的外围,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石板上竟有一个浅浅的、芒果核形状的凹槽!
与此同时,2075年,现代故宫地库。
殷慕琬的量子手环疯狂报警,显示着环境中的“蚀”性粒子浓度指数级攀升。钛合金柜门己经薄如蝉翼,柜内的西周青铜鼎影像剧烈波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维度屏障,实体化砸在这个现代实验室里!
“中和!必须找到中和剂!”
殷慕琬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林昭所有关于量子腐蚀的笔记碎片。她猛地瞥见实验室角落一个恒温箱——里面是几天前殷澜霄不知从哪弄来的几个熟透的吕宋芒,说要研究其生物酶对量子稳定性的影响,结果实验还没做,他人又穿越了。芒果独特的甜腻香气,此刻竟压过了刺鼻的金属腥味!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酸!强酸性环境可以抑制某些量子隧穿效应!芒果酸!pH值…3.14!”
她记得林昭曾在一个废弃公式旁潦草地标注过这个数字,当时以为是圆周率的玩笑,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关键阈值!
殷慕琬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抓起一个最熟软、几乎要破皮的吕宋芒。金黄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奇异的是,周围刺鼻的金属腥气和量子设备过载的臭氧味竟真的被压制了一瞬。她迅速将芒果肉挤压捣碎,金黄的汁液滴落在培养皿中。旁边的pH计快速跳动,最终稳定在 3.14。
她将沾满芒果汁液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正在“融化”的钛合金柜门边缘。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寒冰,滋滋作响中,被涂抹区域的“液化”现象瞬间停止,钛合金恢复了冰冷的金属光泽和硬度!虽然被腐蚀掉的部分无法恢复,但侵蚀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了!
殷慕琬的目光扫过实验室其他区域。被她目光锁定的、正在分解的研究员平板外壳,分解速度明显放缓;而她视线移开后,旁边一个烧杯则在她不看时突然变得半透明,里面溶液的数据流隐约可见,当她惊觉转回目光,烧杯又瞬间凝实!这种诡异的“观测者决定状态”的现象,与王梓汐在书中世界所经历的如出一辙!她立刻意识到:
“观测!集中注意力观察需要保护的区域!它能延缓甚至暂停相变!”
王梓汐通过翡翠镯的量子连接,“看”到了殷慕琬用芒果酸成功中和腐蚀的实验!希望之火瞬间点燃!
“芒果!需要芒果!”
她环顾地宫,绝望地发现这深埋地下的古代庙宇,怎么可能有热带水果?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石板上的芒果核凹槽。这个凹槽的存在绝非偶然!它意味着,这个骰子或者这个地宫,本身就预留了应对“蚀”面的手段!也许…需要将特定的芒果核放入凹槽?
她猛地想起,在被卷入这场风波前,她曾在御膳房见过进贡的、名为“吕宋果”的稀有珍品,其描述与她“看到”的殷慕琬手中的芒果极其相似!王梓雲似乎对其中一枚格外珍视,常拿在手中把玩,后来不知放于何处。
王梓汐强迫自己回忆王梓雲的习惯。他喜欢把重要的、小巧的东西藏在…她目光投向祭坛底座一个不起眼的、雕刻着夔龙纹的暗格。抱着双生子,她艰难地挪过去,用发簪拨开机关。暗格弹开,里面除了几枚古钱和一块玉佩,赫然躺着一枚己经干瘪发黑、但形状完好的吕宋芒果核!
顾不上多想,王梓汐抓起那枚干瘪的芒果核,对准石板上的凹槽,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干瘪的芒果核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力,其表面的纤维纹路亮起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芒。一股浓郁而清新的芒果甜香(尽管来自干核)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冲淡了地宫中浓重的金属腥气和腐蚀气息。更神奇的是,以骰子为中心,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晕涟漪般荡漾开去!
凡是被金色光晕扫过的地方,物质的互渗瞬间停止!正在分解的武器、衣物、甚至守卫半量子化的肢体,都凝固在当前的“半实体半数据”状态,不再恶化。从穹顶“滴落”的青铜数据流也悬停在空中。
那些未被王梓汐目光锁定的、处于叠加态的物体(如角落的青铜灯盏),其闪烁的频率大大降低,状态趋于稳定。虽然依旧半虚半实,但不再疯狂切换。
月光下的骰子,“蚀”面漩涡的幽绿暗金光芒急剧黯淡,那些活跃的青铜纳米虫仿佛陷入了沉睡,喷射“蚀”粒的行为完全停止。
王梓汐长舒一口气,冷汗浸透了里衣。怀中的殷晨琳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的消退,防空警报般的哭嚎渐渐平息,转为细弱的呜咽。殷晨禕依旧沉睡,光链在襁褓外若隐若现。
太庙地宫的灾难性物质互渗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中残留着芒果的微甜、金属的冷腥以及能量过载的焦糊味混合的怪异气息。幸存者惊魂未定,看着周遭凝固的灾难景象——半融化的武器、悬空的数据流、虚实不定的器物——如同置身于一幅荒诞而恐怖的量子画卷之中。
王梓汐疲惫地靠在恢复冰冷的青铜祭坛上,手指无意识地着嵌入凹槽的芒果核。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细微的、与殷澜霄弩机伤痕同源的骰子裂纹上。这道裂纹是损伤的证明,还是某种接口?同源的伤痕…是否意味着殷澜霄的力量或武器,能对这骰子产生影响?修复?还是…摧毁?
现代故宫地库,警报声降级为低沉的嗡鸣。
殷慕琬看着被芒果汁液成功“冻结”了腐蚀进程的钛合金柜门,以及实验室里其他被目光“锁定”而暂时稳定的区域,心有余悸。pH=3.14的芒果酸是关键!但她也清楚,这只是“暂停”,而非“治愈”。那些处于叠加态的区域,依然脆弱而危险。她迅速采集了芒果汁样本,分析其活性成分,同时将“观测者效应可稳定量子态”这一关键发现录入系统,标注最高优先级。
无论是书中太庙还是现代地库,被“蚀”面力量侵蚀过的区域,都留下了不可逆的痕迹。融化的部分无法恢复,实体上残留着数据流的光斑,数据流中凝固着实体的残渣。空气中游离的“蚀”性粒子浓度虽然降低,但并未归零,如同潜伏的病毒。
王梓汐凝视着凹槽中的芒果核。这个设计绝非偶然。它证明制造骰子或布置此地的人,知晓“蚀”面的危险,并准备了芒果作为“解药”或“稳定剂”。这背后隐藏的知识,是否与婉娘有关?是否与更古老的、关于双界的秘密相连?
王梓汐和殷慕琬都深刻体会到“观测者”身份带来的沉重负担。在危机中,她们必须时刻保持高度专注,用目光去“锁定”需要保护的区域或人,这极其消耗精神。王梓汐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视线有些模糊;殷慕琬则不断揉着酸涩的眼睛。
骰子虽然暂时被芒果核“封印”,“蚀”面黯淡,但它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另外五个未知的、可能更可怕的面——“诛”、“灭”、“生”、“囚”、“钥”——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触发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
在太庙地宫一个未被月光照亮、也未被芒果金光完全覆盖的阴影角落里,一处因刚才能量冲击而松动的砖石缝隙中,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蚀”面幽光的暗红色芒,如同沉睡恶魔的眼睑,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枚更小、更古旧、表面布满划痕的第二枚青铜骰子,从缝隙中滚落出来,悄无声息地停在碎石堆上。它翻滚了几圈,最终停住时,朝上的那一面,赫然是一个狰狞扭曲、仿佛用血与火锻造的古老篆字——“诛”。
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干涸的血迹,在“诛”字的纹路中缓缓流淌、汇聚,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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