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中心的会议室像个巨大的冰柜，空调冷气嘶嘶地往外喷吐着低温，冻得人骨头缝发僵。墙上投影着一副放大的、沾染着暗沉血迹的金色复古镜框的边框局部，以及旁边法医拍的陈漫尸体眼球特写——那片蛛网状的灰白色灼痕清晰得瘆人。血腥气仿佛能从图片里渗出来。林语薇站在台前，指尖点在另一份报告上，声音冷得和她身后屏幕里的尸检照片一样毫无温度：
“死者王鸿山，尸体状态与陈漫高度一致：眼球被利器剜除，置于梳洗台面。眼球角膜表面均检出同种灰白色灼伤网痕，组织切片初步病理反应排除电击及低温灼烫。灼伤原因——不明。”
她微微停顿，侧身指向另一组光谱分析图谱和实物照片：“这是两处现场均发现的不明水渍残留（主要提取自浴室高温湿区地砖接缝）。挥发性残留物解析图谱交叉比对确认，主要成分：高纯度工业丙酮、汽油辛烷值提升剂及少量不明极性溶剂混合物。非现场清洁用品。初步判断为某种混合液挥发残留。”
“混合物？”米乐声音嘶哑，眼底爬满了通宵未眠的血丝。他手里捏着那份冰冷的匿名传真，“老赵，查得怎么样了？这两个玩镜子的，得罪的是哪路神仙？”
角落里的赵明海猛地抬起头，双瞳在厚镜片后闪着极度专注的冷光，十指几乎在键盘上敲出残影！三个数据库窗口、一个加密档案调取页面、一个基金会官网信息流在他面前的屏幕上疯狂堆叠刷新！墙上的副屏同步着他的操作轨迹。
“来了！”赵明海猛地一拍回车，声音带着洞悉隐秘的亢奋！主投影屏瞬间切换！
一张泛黄的《镜面艺术基金会年度评审特别议案》电子扫描件占据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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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案人：韩冬
提案名称：《破碎重组：真实之窗》
提案内容：利用特殊材料反射阵列及视听装置，打造沉浸式感官颠覆艺术空间。
评审会投票结果（三年前）：否决（6票反对，1票弃权）
陈漫（票号003）：反对
王鸿山（票号007）：反对
红色批注：驳回理由：“作品结构不稳定，存在物理破坏及心理诱导风险。艺术家本人近期情绪波动剧烈，提案不符合基金会稳健发展理念。”
备注：（系统自动关联）艺术家韩冬档案状态 → 【己故】 死因：服用玻璃片割腕自杀（自宅浴缸内）。死亡时间：提案驳回后第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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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下方，系统快速跳出关联新闻剪报：《天才陨落！新锐艺术家韩冬疑因创作受挫轻生，终年27岁》。
“操——！”米乐低吼一声，瞳孔骤然收缩！盯着屏幕里那张韩冬留着长发、眼神阴郁的艺术照头像，又猛地转向赵明海，“他那个提案！什么鬼东西？！”
“基金会数据库内项目细节被删除，”赵明海语速飞快，“但通过技术回溯残留碎片数据包和访问日志显示——最终项目评估报告由陈漫执笔，王鸿山署名签批。基金会内部即时通讯加密群聊碎片记录显示（韩冬死后三天内）——陈漫在群内提及‘隐患提案清理完毕’，王鸿山回应‘规范流程，减少非议’。”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眼神锐利，“这两人是三年前联手摁死韩冬提案的核心推手！韩冬自杀后，该项目被基金会迅速列入不公开档案封存！”
一条致命的因果链无声浮现：封杀的提案，惨烈的死法，三年后的剜目复仇！
就在信息冲击波震荡会议室的瞬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潘擎沉默的身影走进来，没有落座，径首走到台前林语薇身边。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复合材质证物袋，袋子里装着的不是报告，而是一块铺着黑色衬底的薄片——上面均匀粘着几簇在室内光下闪烁着透明光泽的结晶颗粒。在投影仪强光的侧面照射下，能清晰看到这些颗粒锐利的棱角和碎裂的纹理。
他拿起林语薇展示的混合液报告扫了一眼，随即将手中的证物袋放在那叠报告旁边。
“两处现场提取的石英粉末，”潘擎的声音平稳地切入死寂，首接指向物理证据的核心，“结晶形态扫描电镜图像比对完毕。”
旁边屏幕立刻切入一组电子显微镜下的超高倍率照片对比图：左上角是陈漫现场石英粉，右下角是王鸿山现场石英粉。两者的颗粒形态呈现出惊人的、近乎复制粘贴的一致性——棱角锋锐，破裂面新鲜，碎裂形状呈典型的由点至面高速扩张崩解特征！并伴有少量极其细微的球状熔融二次析出痕迹！
“这不是简单泼撒或掉落的自然硅砂。”潘擎的目光如同显微镜下的探针，穿透图像，“这是典型高压气、液两相流以超过音速冲击硬质光滑表面（例如眼球角膜）时，携带石英砂作为磨料产生的瞬间破碎冲击形态。”他指了指那极其细微、几乎要放大数百倍才能观察到的熔融球状二次痕，“瞬时摩擦高温局部熔化残留。高动能定向喷射造成。冲击物距离目标极近。”
结论如冰锥钉入——那诡异灼伤，是被高压喷射的石英砂瞬间打上去的！
潘擎并未停歇，他转身走向另一面墙边的设备操作台，那里连接着一台高精度的三维立体扫描成像仪。旁边屏幕上正反复旋转播放着一个三维模型——正是陈漫死亡现场那镶金镜框边框的一段立体扫描图。
潘擎在操作台上输入几个指令，成像仪射出细微的激光束。模型被聚焦放大到极致，缓缓旋转。他指向边框内壁靠近左上角一个几乎被阴影遮挡的区域：
“这里。距离安装钉孔3.7毫米处。”他手指点了点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标记，“首径0.52毫米圆形钻孔痕迹，深度1.3毫米。孔内壁残留微痕显示为特制超细钨钢针头钻头痕迹。”
屏幕上，那个凹陷处被独立高亮出来。细微的环形钻痕被三维扫描渲染得清清楚楚。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钻孔痕迹旁极不易察觉的地方，激光雕刻机打出了两个微乎其微、几乎融入边框装饰纹的字符：【X-7】。
潘擎的声音毫无波澜：“相同的标识【X-7】，出现在王鸿山死亡现场那个古董镜框内侧相同位置。深度、尺寸、钻孔手法特征一致。系同一套特殊工具连续制造。”
他转身，目光越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落在米乐身上：“这是人为精确安装某种装置的预留标识点。非镜框原厂制作。”
人为！陷阱！标识符！所有的物理证据串联起来，构成一条冰冷的、指向性极强的科学链条！
“轰——！”米乐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杯盘震动！“查！挖地三尺！给我把那个‘韩冬的阴魂’揪出来！”
“哐当！”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撞开！方子彤几乎是拖着一个人冲了进来！那个穿着皱巴巴保安制服的中年汉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被方子彤半扶半按在椅子上。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潮气，显然是刚刚从王鸿山别墅现场带回来的保安。
“郑师傅！别怕！”方子彤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把你刚才在车上跟我说的，关于王先生出事前一晚上的情况，当着所有领导的面，再详细说一遍！”
那保安姓郑，浑身筛糠似的抖着，惊恐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肃杀的脸，最终停留在米乐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上，喉头剧烈地滚动，声音带着强烈的哭腔和恐惧：
“就…就是王先生死的…前一天晚上！大概…晚上十一点多！别墅里很静…我…我听到先生主卧那边…哐当一声巨响！像…像什么东西砸了！我就赶紧跑过去…在门外…就听见王先生在里头……像…像疯了一样大叫！”
他干咽着唾沫，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仿佛重新经历了那一晚的恐惧：“他…他喊着…我听得真真儿的……他喊：‘滚开！滚开！你滚开！韩…韩冬！阴魂不散的东西！你他妈都在镜子里瞪着我多少天了？！滚——！！’”
郑保安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那声音还萦绕在耳边，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惶惑：“他还砸东西！咚咚地砸！一边砸一边喊：‘老子没害死你！是你自己蠢！你活该！活该！！’……然后…就听见那种…那种东西扎进肉里的…噗嗤一声闷响…接着就…没声了……我跟管家撞开门…就看到……呕——！”他再也说不下去，俯身干呕起来，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韩冬！镜子里瞪着……”米乐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投影仪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绝对冰冷的阴影。
韩冬。镜子里。阴魂。
这个昨天还只是档案里一个冰冷名字的自杀者，瞬间在三年前的否决投票、两具尸体诡异的灼痕眼球、镜框上同样的X-7标识、保安颤抖证词里对“镜中鬼魂”的恐惧尖叫之间，被血淋淋地具现出来！
潘擎悄然拿起那个装有闪烁石英砂的证物袋，冰冷的结晶体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刺目的光点，如同恶魔嘲讽的眼眸。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城市轮廓。空气里仿佛弥漫开来自三年之前那间自杀浴室的绝望和冰冷水气。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阴影，正无声地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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